“李哥,我们再来。”“逍遥,今天陪你打个不累不归。”李星焕的指节擦过篮球纹路时,江水正把最后一线霞光揉碎成粼粼波光。他猛然压低重心,灰白鬓角扫过路逍遥汗湿的下颌,一年前对方身上那股青柠味止汗剂的气息突然漫过鼻腔。“老路!“他沙哑的喉咙里跳出曾经亲昵的称呼,变向突破时右膝发出老唱片跳针似的咔嗒声。
路逍遥错步回防的瞬间,造船厂巨型吊机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惨白光束里浮尘乱舞,他看见2035年的李星焕正穿着洗褪色的23号球衣,三步上篮时校服下摆翻飞如白鸽。此刻江水漫过他发颤的小腿肚,咸涩的不知是汗还是浪。
“看好了!“李星焕突然腾空后仰,皱纹密布的眼角迸出年少时才有的锋芒。篮球划破渐浓的暮霭,在生锈的篮筐边缘旋转三周。对岸钢板坠落的重响与三年前终场哨音重叠的刹那,那颗磨秃了纹路的旧球堪堪穿过铁网,惊起芦苇丛中沉睡的蛩鸣。
路逍遥撑着膝盖大笑,笑纹里蓄满江面跃动的碎金:“当年市联赛绝杀就这招!“他突然抓起江底卵石甩向记分牌,红纽扣在塑料凹槽里艰难爬过一格。八十二比八十二,月光爬上他们松弛的肱二头肌,江雾模糊了所有数字与年轮。
当李星焕再次突入禁区时,船厂午夜的汽笛骤然轰鸣。两人同时望向对岸闪烁的焊枪弧光,2016年体育馆初建顶棚漏下的阳光忽然倾泻在摇晃的篮架上。路逍遥指尖触到篮球的瞬间,十八岁的蝉鸣与二十岁的喘息同时凝固在潮湿的空气中——那颗卡在锈铁圈上的旧皮球,正在往事与现实间轻轻摇晃。
李星焕反应迅速,敏捷地扑向前,瞬间将篮球拨回。紧接着他以一个潇洒的虚晃,巧妙地摆脱了防守,迈开步伐,身体如同疾风般旋转,紧紧抓住了空隙。果断出手,篮球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直奔篮筐而去。
在这短暂而紧张的一瞬间,江水依旧在旁边潺潺流淌,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映照出两人专注而坚毅的面庞。路逍遥站在对岸,目光紧锁在李星焕的动作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怀念。
李星焕的出手果断,厌倦着专业球员的核心素养。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对过去的回忆与对未来的憧憬,仿佛每一次投篮,都在诉说着他与篮球之间永恒的故事。篮球穿过篮网,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历史与现实交汇的瞬间,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心潮澎湃。路逍遥紧握着拳头,眼中一片灿烂炳焕。“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似笑非笑,轻声感慨道。
篮球滑入篮网的瞬间,江风裹着铁锈味卷入两人交错的视线。路逍遥的瞳孔微微收缩——十米开外的防汛堤上,三个身影正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像迁徙的雁群般沿着球场围网逶迤而行。最前头的少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运动服肩线还松垮垮地耷拉着;居中那位中年人脖颈晒成酱紫色,迷彩裤膝盖处磨出毛边;队尾蹒跚的老者拄着半截球棒,灰白胡茬里粘着江芦的飞絮。
他们投在水泥地上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离散,恰似岸边漂流的泡沫板在浪涌中聚散。某个刹那,卷发少年背包侧袋滑出的护腕被夕照染成琥珀色,中年人腰间晃荡的不锈钢饭盒与二十年前校队更衣室的储物柜发出相同频率的撞击声。老者突然驻足回望,布满血丝的眼球倒映出锈蚀篮架上随风晃动的破球网——那分明是2003年市联赛被扯坏的旧网。
“两个小娃娃,老头子我问你们,要不要跟我祖孙三代打一打呀。”“打,就让我看看老一辈的风采。”路逍遥先行发球,一步跨下,第二步后撤,晃开少年,三分线外投球出手,篮球撞在篮筐后沿的声响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路逍遥的呼吸突然滞住——老者拄着的半截球棒分明刻着“03市政“的烫金编号,那是父亲路明远生前担任市队教练时定制的纪念品。
卷发少年嚼着口香糖将球砸向地面,三下运球便晃到三分线外。中年人突然用胳膊肘顶开李星焕的防守空档,动作熟稔得像是二十年前市体育馆更衣室里常开的战术玩笑。老者原地旱地拔葱的刹那,路逍遥看见他球鞋侧面用红漆涂着“7.22“,正是父亲带队遭遇山洪的日期。
篮球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江涛声里忽然混入救护车的警笛,锈蚀篮架在风中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当球触网的瞬间,防汛堤上的探照灯突然亮起,照亮老者左臂褪色的市队徽章——本该是火焰纹样的刺绣,此刻正在月光下渗出暗红血渍。路逍遥,身如一头凶狼,找到那钟男人和卷发少年身体间的空隙,猛插了进去,凭着其略带优势的身高和惊人的弹跳力,一步跃向篮板,左手将球稳稳勾回,向后一抛,李星焕配合默契的接住。
李星焕接球的刹那,指尖触到球面凝结的江露。他忽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路教练手把手教他擦镁粉时说的话:“真正的好球,要裹着汗水和晨雾。“此刻晚风掠过防汛堤,将探照灯的光束撕成碎片,那些光斑在他瞳孔里幻化成2019年市联赛记分牌跳动的数字。
“走你!“李星焕假动作虚晃,却将球从中年人腋下击地传出。路逍遥腾空接球的瞬间,瞥见老者球鞋侧面“7.22“的漆字正往下淌着铁锈色的水痕——就像父亲办公室旧台历上洇开的血迹。篮筐在江风中摇晃,发出二十年前被山洪冲垮的看台栏杆般的呜咽。
卷发少年突然从斜刺里杀出,运动服下赫然露出路明远签名的护膝。路逍遥后撤步时踩到积水,鞋底与水泥地摩擦的声响竟与监控录像里父亲最后的脚步声重叠。篮球脱手的刹那,防汛堤外传来闷雷般的潮涌,锈蚀篮架在月光下投射出扭曲的倒影,宛如山洪中漂浮的汽车残骸。
空心入网的清响惊醒了芦苇丛中的夜鹭。老者弯腰捡球的瞬间,褪色的市队徽章突然绽开线头,露出内里暗褐色的织物——那分明是当年裹尸布的颜色。路逍遥攥住晃动的篮网,指缝间渗出的江水带着记忆的温度:“爸,这场球我替您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