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祖宅

车轮碾过枯叶的碎响在宅院里空洞地回荡。这座规制宏大的祖宅静卧在暮色中,风穿过颓败的廊柱,将枯枝的呻吟卷上翘曲的屋檐。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料溃烂的甜腥与泥土深处的阴冷,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正把来者拽向时光的渊薮。

姑母从主屋阴影里浮现时,衣袂未动。她蜡黄的脸上凝着一层冰,枯槁的手指朝祠堂方向一划——那动作不像指引,倒似在空气中刻下咒痕。我们沉默地跟随,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溅起涟漪,又迅速被祠堂门扉吞噬。

千层阶梯状的牌位在烛火中森然罗列,如同通往幽冥的碑林。最高处矗立着半人高的金漆灵位,“重阳天”三个字在昏暗里淌着血光般的暗芒。供桌上,一尊饕餮纹青铜香炉正吐出诡谲的红烟——炉内积灰如坟茔新土,而那支足有儿臂粗的赤香,已燃过半腰。

“这是...灾香?!”父亲喉结滚动,声音像生锈的锁链在拉扯。

姑母的冷笑刮过梁上蛛网:“香烬灾临。小武满十四岁的时辰,就是它睁眼的时辰。”

当父亲听到“火种”二字时突然暴起,拳头砸在供桌上震得牌位簌簌发抖:“让十四岁的孩子当祭品?!什么狗屁规矩——”

“规矩?”姑母猛地掀开后领,一道火焰形焦痕从颈骨蔓入脊缝,“看见了吗?你背上也有!可我们的火种早被这污浊人世蚀空了!”她枯指如钩直指我后背,“只有他!胎记颜色还是赤金色吧?只有未染尘垢的火种能烧穿‘灾’的茧!”

父亲踉跄着撞上牌位架,朱漆木屑雪般落满肩头。他转头望向我时,瞳孔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与痛楚:“现在走还来得及...什么家族使命,爹替你扛...”

祠堂忽然响起蜂鸣。香炉里的红烟凝成旋涡,某种炽热感在我脊骨上灼灼跳动。无数牌位在阴影中泛起微光,仿佛有祖先的魂灵正透过木纹凝视。我伸手按住灼烫的后背——胎记在发烫,像颗沉睡的心脏正在苏醒。

“我留下。”三个字脱口而出时,那柱灾香骤然爆出火星,如血泪滴落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