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凇从后院出来,陈副将上前,说:“少傅,刚刚邕王妃来了,说要见将军,要见您,现在在客房。”
“呵,”左凇冷笑,“一家子都赶出去吧,他们才是将军人生中最大的污点,至于贵妃那边,我回去的。”
陈副将愣了愣,他看到扈婳来,就知道是贵妃要搞鬼,他在猜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左凇此话一出口,他敢确定她们之间一定有重大关系了。
左凇也猜扈婳会不会出现,只要她出现,就说明姜沉那边已经有资本有信心与她斗了。
韩信安有那份傲气,现在还悠闲的跟涡族美人聊天,“枝子小姐就是枝子小姐,这舞艺不减当年。”
对坐的涡裳美人皱着眉头,眼底有些遗憾的意思,“松子がいないのが残念だが、もし彼女がいたら、お母さんにメイクをしてあげることができるなら、もっときれいだ。”
译官坐在旁边,“贵妃嬢嬢,枝子小姐说可惜松子小姐不在,不然能为您画一个漂亮的妆。”
韩信安笑了笑,“没事的,本宫派了人找,找到以后,我们就能补全这份可惜了。”
原田枝子听的懂大概的晋中话,只是不会说,所以能不说话她就不说话,只是笑着朝韩信安点了点头,眼睛像星星一样圆润可爱,韩信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东涡三美——纪子公主,原田枝子,左竹松子。夷王灭了东涡之后,她们都没了消息,还亏玲珑楼的彩云待诏,不然她就只能听听她们的传说了。
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大宫女打扮的人,朝韩信安屈屈膝,附耳说:“主子,老幺到了。”
“嗯。”韩信安想了想,扈婳已经被她派出去一个多时辰了,左凇来的多少有点迟。
“何か用がありますか?じゃ、先に行きます。”说完,原田枝子就起身走了,韩信安的事她从来不多听。
又过了一会,左凇进了殿,入目是韩信安一袭青碧色的衣裙,肌肤白中泛黄的色泽恰到好处,一头青丝被一支钗子盘在头顶,凌乱却美得风情又出尘。
“小表妹,好久不见啊。”韩信安不再风情万种的侧躺着,换了个姿势坐在香妃榻上,左凇钟情于这种美丽,不用很白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左凇记得韩信安,大了她四岁的漂亮表姊,她一直很漂亮,也一直很心狠手辣。敢把她推下万蛇窟,也能看着至亲“死”在她面前。
当年的那个晚夜,华容山四处尽是血腥与毒气,刀剑铿锵间就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悬崖边上被追杀的小孩儿身前还站了两女一男,个个白衣飘逸,其中还有一对是夫妻。
逼近的夜行衣者拿着浸过毒的刀,面目狰狞道:“爹,就把族印交出来吧,不然刀剑无眼,儿也没法确定保得住您和娘亲啊。”
一边的男人附和道:“是啊宗主,您高寿七十了,也该退休了。”
“虽然我们这个家族亲情还不如水浓,但毕竟您给了我一身骨肉,我也不会薄待您啊。娘亲,您就劝劝爹,要是闹得太僵总归不好看吧。”
华容山弱肉强食,都是亲人却无人为情所牵绊,所有在这长大的人学会的第一句话都不是爹爹,娘亲,而是宗主先生,做爹的到死都可能听不到儿女一声“爹”,百年来一直如此。
开打,外祖一把毒丢下去顿时迷烟四起,外祖让娘亲带她走,娘亲身子一样不好,却打晕小左凇带着她跳下了悬崖。悬崖下面是大湖,母女俩原以为能保住性命,却发现湖水里有毒,这个舅舅还真是亲的。
还好还好,华容山就在南岭,中了毒的娘亲背着她出了山,被巡山的看见了,湘楚一族的令牌和那位传闻中还若十八岁般青春漂亮的大夫人,他们还是知道认识的,便护送母女俩到了郡太守府。小左凇睁开眼便见到自己美貌的娘亲七窍流血,就在她眼前,一点点没了生息。
……
“是你,在通过赵何找我?”左凇的声音淡淡的,算不得冷,却有一种肃杀的感觉。
韩信安却像是发现什么大宝贝了一样,近似于调戏似的调侃:“哟哟哟……不愧是赵祝台的未婚妻,直呼其名,有意思。”
“韩信安,别拿你对付爷们儿那一套对付我,很恶心。”
左凇看不起她,毕竟韩信安给人做妾的时候,就已经是五瘤盟最尊之一了,而五瘤盟虽然干了坏事,但几十年来哪里闹疫病,他们不是第一次抵达抗疫前线?韩信安做皇后都是绰绰有余。
“呵,”韩信安冷笑,从榻上起来,踩上松墨色的木屐,一步一步,一摇一摆的走向左凇,“我可不用这招对付男人,不然夷王也不会那样的想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想做这个妾。”
说着,韩信安似是有些惆怅的歪头哎了一声,又忽然冷笑一声,香肩轻颤,“我同你说说当年的事吧,也不知道你那位无所不知的未婚夫,有没有同你说过。
“我和官家相识却好多好多年了。我当年啊,一袭青衣纵横于山野之间,好不逍遥自在。直到五年前……”
那年,韩信安十五岁,坐上了五瘤盟长老之位,在万人敬仰的高座上熠熠生辉,那是十五岁的他第一次对她动心,不是风动,是心动。
后来韩信安云游四海,与微服私访的姜沉再次偶遇,他很大胆,他们才认识不久,他就说‘一见信安误终生,不见信安终生辜’,他对她很好,很快她就喜欢上他了。
那年他十六岁,已经登基三年了,也有正宫,大权却还握在小嬢嬢手里。姜沉说他要废后,娶韩信安为正妻,小嬢嬢欧阳氏知道这桩事后,碍于韩信安是五瘤盟的长老,不敢动她,反而把他关了起来。
小嬢嬢的心很狠,直接就关到了破旧的冷宫里。
她才领悟到那句“民不与官斗”,她去找了小嬢嬢,说她不做皇后,甘居侧室。那是堂堂韩信安第一次委曲求全,小嬢嬢要韩信安签了张契,以她早亡的母亲之名起誓,对凤位绝无一丝妄想。
她委屈求全做了韩妃,姜沉出来后又在面前哭了好久,说有朝一日一定会为她复仇。
前两年还是小嬢嬢和箓芸长公主把持朝堂,荣帝姜沉形同傀儡,小嬢嬢对荣帝并无感情,若非他是小嬢嬢唯一的儿子,他也不会顺利登基。
韩信安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三年,通过期安之变扳倒了小嬢嬢一党,明面上只是将小嬢嬢母女给囚禁了,实际上却赐了箓芸长公主毒酒,给欧阳氏灌了慢性毒药。
韩信安对上左凇的视线说:“听人说宫学的何少傅曾吓唬、训斥鹤年,还是直呼其名,这倒是华容山的规矩,韩……”
“嬢嬢,您还记得自己姓韩?”左凇忽然威仪出声打断,一双风情柳目直视韩信安,“昭仁公主后人韩氏信安,他们要是知道这个,他们会做什么?”
话一出口,韩信安就愣住了,如左凇所说,如果臣子们知道她就是昭仁公主后人,将有一半的人脱离她帐下,甚至开始对她口诛笔伐。左凇前有武宗的恩旨、“神州抢手宝贝”赵何保护,后有自己的才华、职权,她无所畏惧。
左凇一步一步走向韩信安,语气有些恭敬却又放肆无羁,她笑说:“有几句话我想托付你转告天下,一则左君府百年前便是我们左氏的私宅,而非官邸,我住进去合情合理;二则,我的罪责早已被武宗的恩旨洗清,做昌博馆的少傅并不越距。还请他们把嘴闭上。
“表姊,再见。”
出了茗香宫,左凇就看见了赵何,左凇喊了他一声就往他那跑,他的语气有些紧张:“有出事吗?”
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左凇抬头去看赵何,她才到他的耳根,幸好赵何低着头,她一览无余的看见了赵何额间的细汗,这大概是左凇第一次看到他紧张。
她笑,“没事,韩信安不敢拿我怎么样。”
赵何松了口气,和她一起出宫,但他心情好像不大好,就算是看向左凇的眼神也有些萎靡疲惫,左凇想了想才问:“你刚刚见了东昌王?”
姜冥隋从下梁回来就承袭了爹爹的王位,今日是他出发去往东昌的日子,今日赵何进宫就是为了送他。
“嗯,”赵何轻轻一叹,又说,“仲宁还在襁褓中时就没了爹爹,先东昌王妃凭着先东昌王生前的战功,带着仲宁举目无亲的呆在京城,仲宁就要上学的时候先东昌王妃没了,所以他在宫学从一开始就是个孤僻冷淡的性子。
“觉年是因为没有爹爹娘娘的宠爱,又没了双生哥哥,以致于她对一切淡漠无情。他们俩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亏了对方,也亏了我。
“刚开始是仲宁与我兴趣相投,拜我做了老师。他得了我的指导,他至少该是策论第一,可那次大考全馆策论最优秀的却是觉年。”
姜明斛,字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