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时候我也在，我看见仲宁眉眼间闪过的一分狠九分励志，我笑了，并指了指远在人群之外穿着水墨清兰裙的小觉年。仲宁看了她几眼，然后不语着走开。
“之后仲宁是比往常更加的发奋读书，到了下一次大考前，他还专门去大成班门口看了看觉年，当时觉年还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可能是觉得有意思就走进去，坐在了觉年前面的座位上，上课也没走，那时候仲宁已经是半个小霸王了，这个位子的主人又刚好不在，我也懒得管他，他就在那坐了半节课。
“半节课之后觉年才抬起头听课，视线却被挡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她说：‘韦茂之，你能低低头么？’”
可能姜明斛还没睡醒，姜冥隋转过身来，她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她口中的韦茂之，“青云班的姜仲宁，你做什么？”她才睡醒，嗓音是哑哑的，表情也不同于清醒时的冷漠，反而有点奶萌的感觉。
美人才女，就是连开阳才女都没有的名声，她这个做女儿的有。
“仲宁隐瞒了真相，却不想说谎，于是选择无视她的话，再者少傅、学馆从来不管师兄师姐在小年班上课的事，仲宁有恃无恐也没回话，觉年也睡不着了就拿出书抄写文章，是胡少傅给他们布置的，”说到这赵何笑了下，清明高洁，他皮肤的那种通透感实在绝，“觉年最不喜欢的就是胡华瑜胡少傅。
“当时可能仲宁脑子又是一抽，也可能是祁少傅没怎么给他们布置作业，就说帮她分担一篇，觉年答应了。”
左凇笑了笑，看着赵何说：“这倒让我想起我以前的功课都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
“是我，”赵何看着左凇一愣，又笑说，“我也是昌博馆的学生，不过我没想过你不知道是谁。”
他的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天然无公害的感觉，左凇呆呆地看直了眼，赵何是那种骨相冷硬高洁，面相英俊少年。按理说他小时候也应当很好看啊，那她当年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等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你对外宣称的未婚妻，从未出现在人前的未婚妻，就是我？”左凇语气起伏并不大，她习惯了这种平淡，却多了几分明知故问的惊喜，赵何果真点了点头。
左凇有些不知所措，那真正在找她的人也该是赵何，他觊觎她很多年了，可她曾经那么多次说台台的好，说她的竹马的好，这颗朱砂痣在得知她就是她的时候又该是怎么一团复杂的感情。
关键是，赵何那么多次跟她说，何元吉和左重轮要永永远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小凇，他是你永远的竹马，我不会介意这个。”
出宫之后他们就分开了，左凇换了身打扮，戴上面具去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贵气雍容，还有些清雅绝尘，看见她来就笑了笑，“这回你又有什么想麻烦我的？”
“矿，你不是一直想插一脚么？”
那人点了点头，“不过，这回你想做什么？上回开粮食铺，你可是强逼我的。”
左凇笑，“一成的收成换你替我扳倒韦氏商业，不亏吧。”
“大方大方，上回的都补上了。”玲珑东家抿了口茶，“不过我和韦氏的契下个月才结，你得稍微等等。”
“可以，商人的事还是得由商人来解决。”左凇拿出契约、纸笔，两人签了字，玲珑东家目送她离开，她一离开视线，玲珑东家的目光就冷了下来，手指在桌边轻叩，轻声说：“你们说，赵祝台和东阳会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青衣娘子摇了摇头，“至多是敌人吧。”
“那可说不定，”玲珑东家笑了笑，搁下茶杯，“知会其他人一声，合作该断就断了吧，不和我续约的韦氏一个就够了。”
另一头赵何已经了解到原田枝子的出现了，他是看过原田跳舞的，也听说过她背后的作妆师左竹松子，她们消声灭迹这么多年，为什么在这么一个平凡的日子出现？
彩云看着他深思的模样，歪头笑了笑，媚笑说：“郎君，外头可来人，您的影子。”彩云浓墨重彩，妩媚动人，这重锦都不如她美。
赵何回过神来，往门外看了一眼，彩云懂事，起身，朝他屈屈膝就笑着走了，她走起路来也是身姿轻盈。
影子走进了，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奉给赵何，“这是原来青门舍伺候的丫鬟，所画的松子小姐的画像，还有一张是综合以上，绘的图。”
“嗯。”赵何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直到第六张画上，松子小姐胸口上的心形胎记，他确定了，一把把纸摁在桌上，撑着手思考，最终愤愤的来了一句，“我瞒她，她瞒我！有意思极了！”
然后赵何夺门而出，刚出楼就被人喊住，“赵兄弟赵兄弟！！”
赵何停下，循声去看，是虞三打马过来，“皇后出事了，爹他们都进宫了，让我来找你，赶紧上马啊！”
长信宫中，面色惨白的宫装女子撑着眼皮看着眼前的老父亲老母亲，痴痴傻笑，“爹、娘，各位弟弟妹妹，你们都别哭啊，以后觉年还要你们保护呢，我这辈子做女儿没做好女儿，做姊姊没做好姊姊，做娘亲还冷落了女儿，怪失败的，你们不要学我。”
榻边个个泪眼婆娑，姜明斛握着娘亲的手，含泪摇头说：“娘，那就是场误会，我不怨你的，不怨你的，觉儿已经没了哥哥了，你别这样，撑下去好不好？”
“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啊。”虞皇后苦笑，抬手为她拭了把泪，“明斛啊，娘希望你像你的名字一样，承载万物，心似明镜的包容下一切光明磊落、腐朽不堪，而不染其分毫。如果可以，娘还希望你在这个年代觉醒，为我们女子争取，争取公平，争取幸福。
“这也是我为你取此名此字的原因。”虞皇后眨眨眼，一滴泪从她细腻的皮肤上滚下去，看见赵何来了，笑笑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祝台说。”
赵何今早看见虞皇后还是好好的，突然就躺下了，他脑瓜子还有点懵懵的，他单膝跪到榻前，轻轻喊了一声二姊姊，虞皇后含笑点头，她是多么希望赵何是他的弟弟，临死了能听到他一声姊姊也是好。
“祝台弟弟，二姊姊有事要拜托给你。”
“你说，我一定做到。”赵何擦了擦眼圈。
“太平阁你知道吧？我就是曾经的日照。在我嫁给姜沉前不久，封云也就是左师洁失踪了，当时我们断定她是被芙蓉君那个老迂腐给发现了，然后他为了保住左氏的名声，把她杀了。
“当日我回府就撞见了当时还是昭仪的小嬢嬢，她与我私谈，她说她知道我是太平阁的日照，还说开阳日照，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她拿这个威胁我，要嫁给姜沉，为了身份不暴露，我答应了，果然姜沉凭借虞氏坐上了皇位。
“我倒不气这个，只是后来她居然想灭了太平阁，太平阁的消声灭迹就是她干的好事，我也不能忍啊。听说五瘤盟的万江长老还是个美人，便遣人引姜沉去那边，推波助澜让他们在一起了。后来我又在芸菉那边做手脚，让姜沉被她们母女关了起来，逼的万江与她们母女结仇。”
赵何愣了愣，现在的世道是怎么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能害死一片，譬如左凇，“你是想我做什么，杀了小嬢嬢么？”
“不是，欧阳氏算个屁啊，”虞皇后伸手去摸枕边的册子，“我要你引起左韩二人的争端，让左重轮替我杀了韩信安，我不能给韩信安反应过来的机会。还有，左氏正名之后，如果左重轮要继位，你就把它拿出来，这是封云留下的。我们太平阁绝对不允许迂腐封建的人坐上高位。
“还有，我知道你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从你开始躲她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辈子砸她手上了。其实她除了迂腐也没什么不好，可她就学了她爷爷的迂腐，想把人捆在规矩上，譬如教夷王断情绝爱做一个明君，我也想要她尝尝这种感觉，要她也孤独终老。
“之前我还找了个跟台儿弟弟长的很像的人，让他去左君府，让左重轮旧情复燃……”
赵何直接傻在原地，放下左凇，让她孤独终老？要知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她分明坐在身边，我却不能告诉她我爱她，这根本是在要他死！
但他光顾着怀疑人生，没发现虞皇后的笑容。
“可我一想到你我就心软了，她或许应该受左氏族迫害旁人的报应，但你不应该。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应该有一个好结局，”虞皇后艰难的抬起手，贴上赵何的脸颊，“所以你做到前面的就好。”
赵何刚想说手有点凉，却连一个字都没吐干净，手就松落下去了，名动九州天下的开阳才女也合上了眼，赵何没跪稳，直接从脚榻上往后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