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的丧仪,韦氏没有办得太热闹,来的也就宗室和旧友们,左凇穿了一身素服,拿一条白珠丝带盘起头发就到了皇家别院,她跪在堂前,韦氏的人就站在旁边,跟她商量:“你是拿着太皇太后手令,要让公主留在皇家别院,可公主毕竟是我们韦氏的人,你这样不合规矩吧!”
左凇俯下身又拜了拜,才转过来看着他们说:“太长公主的遗书写的明明白白,由左氏处理她的后事,我虽是左氏正主,但也是各位的小辈,让出举办丧仪之权,给韦氏一个面子,已然是对韦氏莫大的礼貌。韦宗子,还有什么疑问?”
她又轻声问安国的副将:“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副将是知道将军的事的,那天他站在门外看着安国以最幸福的方式了结痛苦,左凇既然说想让安国葬在她们初见的花树下,也就是这皇家别院的后花园,他自然就帮着左凇打理了。
“左重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娘亲的梓宫不跟我回韦氏,难不成跟你回左君府?”韦宗子看着上来的士兵,他们可是当年陪着安国背水一战,死里逃生的五百精卫啊,居然都这么听一个罪女的话,还有天理吗?
左凇淡淡地打量了他两眼,韦宗子有些脸红,或许是左凇昨夜没休息好,面色是一种玉色,和头上的丝带颜色相近,和如今黯淡也明明的天也近似,美得柔润善感,美目盼兮,不愧为晋中二姝之一。
“韦宗子,我敬您是长辈,但我希望你认清现实,下九流的商人,不配在我眼前晃荡。”左凇语气淡淡地,脸色淡淡地,但话很狠。
左凇看了眼士兵,士兵会意把他们往客房带,韦宗子恼羞成怒出声大骂,连陈副将都听不下去了,可左凇却充耳不闻,镇定极了。
“早些让将军入土为安吧,她们在地下该相见了。”左凇望着乳白天,长舒一口气。
番外经过——
姜却被黑白无常扶到了一座园子前,白无常转过来长舌在她眼前掠过,红舌所附之处返老还童,华发回乌,皱纹全无。这是她十六岁初上沙场的模样,没有千金贵女的稚嫩娇艳,只有英气逼人、阳光四射,就像天上的太阳。
她笑了笑,英武帅气,轻声说:“小凇,多谢了。”
“姜却!!”后方传来一道清脆动听的声音,突然胸膛又被重重一撞,她被迫的退了两步,又听到那人细细碎碎的哭声。姜却低下头撩开她的头发,俯下身亲她的额头:“阿婉,我在,阿婉不哭了。”
左聆这才抬起头看她,一双眼睛红绯绯的,看得姜却好不心疼,左聆也是十六岁,初为帝后的模样,娇气漂亮,“姜却……我好想你!”
左聆一喊完就踮脚去吻姜却,姜却去扶她的腰,好一会左聆跟个马后炮小机灵一样牵上姜却的手,往园子里带,摁她在椅子上坐下,又蹲下去摸她的腿,小心翼翼问:“你腿怎么样了?疼不疼了?”
姜却笑了,“我十六岁的时候腿还没断,你不去找孟婆就在这边等我?”
“昂,”左聆擦了擦眼睛,又指了指西边,“孟婆汤被我打翻好几回了,孟婆气的都想把我吃了,你可算来了。”
“是啊,地上你已经九十二岁了,我九十三了,都成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了。”姜却笑着开玩笑,心下该是苦楚着吧。
左聆摸了摸姜却的脸,“那你是怎么下来的,姜齐说他灭了左氏族,只有小凇被求情留得一条命,小凇去找你了吗?”
姜齐,也就是武宗。
“她把信物给我了,我拜托她把我埋在了皇家别院的后花园里,韦氏的人争不过她,也不敢争。”姜却笑了笑,又问,“这里都有谁啊?姜齐在,你也在?”
左聆在她旁边坐下,说:“挺多的,皇帝皇后太后,有权势的亲王、公主、驸马,还有配享太庙那几个都在,现在姜齐还在挨姜卾、哥哥、朝哥哥的骂呢。”
“公主!”一个急促的男声传来,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风流郎君,“我家小凇怎么样,她这些年有没有受苦,腿好了没,台台可在她身边,姜期共那小子没对她做什么吧?”
来者便是左聃,年轻时可是独领风骚百年的美男子,现在大概是他继承君位的二十五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姜却一件一件答:“小凇长大了,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傲,苦定然是没少受,何少君不在……”
“啊!!!我家台台怎么可能不在小凇身边?!”极大的一声,吵得耳朵疼,来者也是急匆匆跑过来的,一看这彪悍英俊长相就知道是何潭君何朝。
姜却眨眼抿嘴笑,为了左聆,这不算什么,“的确不在,别的我不大清楚,姜齐应该跟你们说了。”
“哼!!别跟我提他!!”何朝大概是那个时代脾气最直率的伟人了,“我们三兄弟死了,婉妹妹也走了,就以为他可以凭风起舞了,居然设计陷害左氏族…”
“我呸!!是谁疯癫成疾小产搞事,害得我姐姐无辜进了冷宫,是谁把我和大哥一起丢进滚汤里,间接害死我姐姐,就算我当上了皇帝,我却连去妃陵见我姐姐一面都不行,只能看着罪魁祸首嚣张得意,我还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句嬢嬢!!
“不灭左氏,我焉为子,焉为人,焉立世?!”
不等这人说完,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你放屁!”
左聆把姜却往身后一带,退开轻声说:“父子打架,战术性后撤。”
姜齐一向畏惧这个爹爹,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大喊大叫了。
左聃已经懒得管这个学生了,就一脸期待的看着姜却,于是姜却说:“小凇见完我我就自戕了,只是一个时辰的见面她也没跟我多说什么,姜期共是凭姜齐的恩旨昭告了天下要娶她,但有没对她做什么我不清楚。我也不怎么打听外面的事,只能确定有我这么一死,婚礼会推迟的。”
左聃有些咬牙切齿,看了姜齐一眼,不怒反笑说:“可真是我的好学生!”
“您把我当过学生吗?”姜齐是三十几岁初登帝位的青年模样,生的一副好模样,“从来你只把大哥当学生,大哥儿是旷世英才,我就不是了吗?他为了女人一夜白头,没半月就服毒自尽,现在还在想着怎么哄大嫂,你一句批评都没有,反倒难过的生了场病。
“而我呢,我只是悲伤两天不上朝,你把我拎到太庙抽了一顿。”
“你懂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归硕是为了你好!”姜卾是越看自己这个儿子越来气,虽然他对不起韦氏妃,但这也不是姜齐作乱的理由,不是他怨恨老师的理由!
姜齐却笑了,“为了我好?!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后宫繁华却冷血,我没了姐姐,又被烫伤成那样,就像一个怪物,哪有太医愿意为我诊治,那些宫人也学会了欺主,我幼时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灭了左氏,扶了韦氏,爹爹你生前不也很抬举韦氏嘛?”
他说得激情澎湃,姜却一道冷淡的声音却叫所有人沉默:“小凇那丫头是个狠心的种,她不会让左氏担这些无妄之灾,扈氏已经被灭族了,韦氏被明唐玲珑东家打压,当初那三支士族一个也逃不了。”
“那还真是我的后人。”从后方传来悠远的声音,众人看过去,那是一张所有人都认识,所有人见了都要颤三颤的人物啊。
左聆跑过去,挽上她的手臂,笑如夏花烂漫,“公主姑姑,你最近去哪了,啊婉好久没见到您了。”
这位便是那位叱咤风云的昭仁义敦长公主姜长苏,她慈爱的朝左聆笑笑,姜齐是呆住了,问:“等等,华容山和你…您有什么关系?”
“华容山?”姜长苏想了想,“韩牧的老家,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毒宗。”
“那…韩悯烟也是您的后人?”
姜长苏风轻云淡:“是,要不是她来我坟前祭拜,我还不知道我跟子歇还会有交点。”
“昭仁姑娘,现在的荣帝姜沉有位韩贵妃,可也姓韩,也是您的后人么?”韩信安,姜却还是知道的,毕竟后宫摄政从来不是小事。
“听他们祭拜时说的话,韩信安的确是华容山的韩信安。”
“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流的也有皇族血,为什么要给一个庶子庶出做妾啊?”左聆不解的同时,再讽刺姜齐一次来位不正。
“夷王好好一个嫡长子,你不把他封做储君,反而在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一个不懂事的庶子,姜齐,太祖定下的律令你当玩呢?”
“听他的做什么?”姜长苏死了也还恨着她爹,谁让她娘现在都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谁让她三岁就没了娘。
左聆忽然正色起来,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只愿往后再无我们,没有受压迫的皇后,没有年幼丧母的皇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