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打鸣的时候,他们都醒了,手还握着,赵何率先说早好,打破了尴尬。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赵何说带左凇去蹭饭,左凇一脸懵逼的站在边上,听着平日清冷淡漠的赵少傅和村妇热情交流,说的好像是这边的方言。
“走吧。”赵何忽然扭头看向左凇,左凇跟着他走,但还是懵懵的,当年她因为被追杀,只在林子的偏僻小路活动,根本没碰上过什么人,更别提村庄。
到湖边,赵何下水抓鱼,让左凇呆在岸上拆机关,想了一晚上没想出来,那就从机关师和用处来想,她慢慢回想,喃喃道:“娘亲的行事风格……想要细水长流,一生气还是会一刀劈了,她说这是存放很危险的秘密的盒子,那么应该有很多人想毁尸灭迹。通常的机关是强拆必坏,像这个这么严实,得大力出奇迹。”
想通了,左凇就爬山去了,爬到高高的山上,确定不会砸到赵何,就把机关盒子用力往下一掷。她远远的看见一地的铁片,她跑下去把铁片们捡起来,拼在一起,看着上面的刻印,边回想左氏的机关密码本,译出的结果令她震惊。
赵何凑过来,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没事。”左凇摇了摇头,“破译出来了,刘大娘子说清平四年十二月廿八日,她发现了张黥和太后的密谈,知道太后答应写一道封赏左氏的圣旨,她说她要进宫去问问太后,还印了章……”
左凇说话的时候,身子都在打颤,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想过这个结果,但知道了真相,她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姜皇忌惮,李皇畏惧,她的家人就死光了。
“我们的忠诚到底算什么啊,算什么啊?”左凇蹲在地上,委屈的哭起来,赵何半跪下去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用方言哄她,“茂事茂事,恩苦了恩苦了,事查明瀑了就蛊禾了。”
就这样赵何哄了她好久好久,哄的脚都麻了,袖子都沾满眼泪了,左凇才缓和过来。让一个爱国志士知道她的惨剧,都是因为她的忠诚,足以毁掉这个人,左凇的情况算好的了。
左凇擦了把泪,看着边上的鱼,鱼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俩,左凇不开心的打了鱼头一下,奶凶骂:“你看个屁啊!”
赵何被逗笑,拎起鱼到河边浸了一会,又拎着往回走,村妇老婆婆菜已经做好了,就等着赵何这条鱼,他们俩说了两句,老婆婆就让赵何扶左凇进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他们说话,左凇没听懂一句,“你以前在蜀中待过?”
赵何给她倒了杯水,“左氏出事后,我先是在潭州呆了半年,又在蜀中待了一年半,十三岁的时候去了草原,在草原呆了三年,又去了夷洲,三年后吃了败仗就去了燕京,再过一年就遇见了你。”
左凇笑了笑,所有人都可以把经历告诉别人,唯独她不行,她是天下的臭名昭著,也是世人眼里的圣人,还是如今何松琢。
“走之前,我撅了梁文姝的坟!”
梁文姝即下梁太后。
旁人可能觉得她有些过分了,但赵何知道她已经让步,如果不是武宗和荣帝的重文抑武,晋中大可拿这个作为理由,讨伐下梁。
吃完饭,赵何拿了一串钱给老婆婆,再三推搡之后老婆婆还是收了,他们该回去了。
赵何或许是骗人骗多了,说起谎话来顺溜溜的,薛太傅这边就这么被他蒙混过关了,左凇径直去胡盼房间了,胡盼正摆弄着首饰什么的,左凇过去,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只虎符。
“词瑜,这个就是韦大郎君给你护身的兵符?”左凇抓起来,这纹样跟那些人的令牌一模一样。
胡盼不以为然,“是啊,走之前他给我的,五百精兵拨了我一百人。”
“五百精兵有三百是太长公主的人,他倒舍的分你一半。”左凇放下兵符,起身去把一边的食盒抱过来,里面是香香甜甜的糕点,她喂了一块给胡盼,自己也吃,“词瑜,听说刘大娘子葬在下梁,你知道在哪么?我想去拜拜。”
胡盼不觉得奇怪,从她们一开始认识,“何松琢”就一直把她娘亲挂在嘴边,她倒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收拾东西,起身拉左凇:“对对对,过两日就是我娘亲的生辰了,你陪我一起去跟李皇谈谈吧。”
“嗯?”左凇蹙了蹙眉,“刘大娘子被葬在皇宫了?”
“是啊,所以我们赶紧进宫吧。”
跟薛太傅打过招呼,她们俩就进宫了,宫人将她们领到文德殿,里头只有龙袍加身的李承豫,他问:“私事?”
她们穿的都是常服,行的也是晋中的礼,显然不是来谈公事。
胡盼握住左凇的手,她怕她冲动,语气不卑不亢:“陛下,我想去拜拜我娘亲,后日就是她的生辰。”
“何少傅又来做什么?”李承豫站在书柜旁,手上还握着书卷,倒是书香气华,英挺俊朗。他盯“何松琢”盯了一阵子了,可就算是宴会上,她也不会往他这边看这样,所以对于“何松琢”他还是很不懂。
“听闻太后娘娘凤仪万千,也听说她们葬在一处,所以过来凑个热闹。”左凇知道自己说什么李承豫也不会信,他心里是有答案的,所以胡诌一个也得罪不了谁。
李承豫最大的特色就是阴险。
他招惹了张升平,以至于本来是投靠太后的张黥选择支持他。李张大婚上,张黥以清君侧之名清除了太后一党,想不到李承豫才过河就拆了桥,反手给张黥定了罪,又一剑穿了张升平的心。在那之后也逢凶化吉,居然还得了所有百姓的爱戴,老臣的心也大多被他收复。
“呵,那你还是别去了。”李承豫嗤笑一声,给宫人使了个眼色,“何少傅,我们不如坐下来聊聊?”
宫人分两拨,一拨是领胡盼去的,一拨是上茶的。
胡盼比左凇急,握紧左凇的手,语气坚决:“陛下,我受人之托,答应不让她跟外男独处的。”
这个“人”指的是谁,李承豫心里有数,“胡少傅且放心,我们只是聊聊当年圣旨的事,对吧何少傅?”
“去把池妃请来。”胡盼对着宫人发号施令,好歹她也是在后宫横行霸道过的,李承豫也不会跟她撕破脸皮。
“池妃从不会忤逆我的意思。”李承豫淡淡说,脸色也风轻云淡的,确实,他一直都这样,他一直都觉得妻妾什么的就该乖乖听话。
胡盼嗤笑一声,左凇淡淡说:“我记得八年前,您曾为张升平,放弃过一匹陪您征战天下的战马,那时您尚能容纳大胆的女子。”
当年,下梁丞相女卫寿安在边境出事,张升平串通林携秋单枪匹马就去了边境,李承豫在张府安插了眼线,眼线很快就把消息传给了李承豫。
李承豫当时在西边跟济丹打仗,作为主帅,他不可能说走就走。而且当时晋中、下梁两国才谈和,薛家军才退兵,李承豫身为皇帝,要是过去,后果可想而知。
这时秦锐站了出来,他是张升平三顾茅庐请来的军师,也是张升平的师兄,他说他可以伪装成李承豫上战场,但是为了不被敌军识破,李承豫必须留下自己的坐骑。
最终李承豫在爱人和战友之间,忍痛选择了爱人,他是救回了张林卫江四人,但当他回去就得知自己的坐骑牺牲了。
范揽星告诉他,秦锐并没有搞鬼,而且当时的形势不允许李承豫感情用事,秦锐是与容仰,赵何齐名的心师,他需要这个军师,下梁需要这个军师。
“所以呢?”李承豫一听到张升平三个字,脸色都变了,“何少傅,你知道为什么在下梁皇都看不见紫色么?”
“您不喜欢?”
李承豫笑了下,摇了摇头,说:“因为她喜欢。”
“看来,寰贵妃是自己撞枪口上了。”左凇冷笑。
寰贵妃知道李承豫和张升平的往事,知道张升平、李承豫都喜欢张升平穿紫色,寰贵妃为了得宠就穿了一回紫裙,然后本来该侍寝的人就被杖毙了。
寰贵妃的死为原来都是他的私利,一是说明他不是不爱张升平,只是张黥造反,他得大义灭亲,洗掉他冷血无情的名声。二是他为了保证后宫平静,好好做天下女子表率,给自己一个贤明的名声。三是寰贵妃的舅舅还是林国公,他此举还是为了敲打林氏。
“得了,你们去吧。”李承豫坐回龙座,招手让她们走,他试探够了,左凇说的全是无关轻重的话,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还得靠监视。
到陵里,入目是两座冰晶梓宫,女人的面容如旧,胡盼看了梁太后几眼,就去自己娘亲那了,左凇倒是在边上呆了一会,在所有人都监视不来的暗处,埋下了爆炸机关。
然后向胡盼走过去,她扶住胡盼的肩,“我在,没事的,不哭了。”
胡盼不停的低头擦眼泪,低声抽噎,左凇转目看向芳华未老的刘大娘子,心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词瑜,您自觉没成功阻止梁文姝勾结张黥害左氏,没有脸面回晋中,我便成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