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庆

左凇以前在宫学横行霸道惯了,现在却不屑于动手动脚,找了人群不远处的椅子坐下,还拍了拍旁边,轻声轻语说:“坐吧,我看会螃蟹。”

张牙舞爪像只螃蟹这位听得一清二楚,循声看过去,笑了一下说:“我是螃蟹?本娘子好歹是湘楚扈氏的嫡姐儿,我姊姊可是乃当今邕王殿下的嫡妃!殊不知你们是那条山沟沟出来的,也敢当街羞辱于我”

王妃妹妹叫扈姝。长得有些艳却没恰到好处,看着俗气,左凇还记得邕王妃扈婳,比扈姝好看。

郡主府那位叫乐清规。空碧无云露湿衣,群星光外涌清规,清规月也,名字好听,人长得也很好看。

左凇听到湘楚两个字笑了,看不起的嘲笑,体态依旧贵气大方,“天玄以前,扈宗子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如今也不过庶二品,而左氏,中齐朝时便是贵族,更是开国元勋,你们怎么配自称一句湘楚扈氏?”

扈姝这就阴阳怪气起来:“娘子不会就是坊间最近传的,那个潭州旧女吧?诸位还不清楚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吧,我给诸位讲讲。当年啊,左氏密谋造反被扈、韦两族发现参本,潭州数百姓尽数被擒,而某些人凭……”

她没看见左凇衣袖下的手转起了扳指,胡盼把左凇往身后一拉,大声说:“妄议朝政,信不信我现在就参你一本!”

扈姝这下知道厉害了,妄议朝政可不是小罪,她往后退了两步。

“道歉和被弹劾选一个吧。”胡盼正义凛然的盛气凌人,“否则你可以试试,你外家一族商户,护不护的了你。”

“我外祖母可是安国太长公主!!你们怎么敢让我道歉?”

“京城里,皇亲国戚到处是,松松还是夷王爷的亲卫,余一官人鞍前马后亲自送来的,”胡盼耸耸肩又说,“亲王府邸贵三分,怎么不见你下跪磕头呢?”

当事人才被人扶着坐下歇息呢,本来因为左凇长相而忏愧,不敢看她的娘子们,又为着好奇去看。幽意空灵、宁静致远,就像乳白斜月的羽衣嫦娥,就是没听说过,原来是夷洲的人。

“我不是夷洲人。”左凇淡淡解释。

扈姝哪敢跟夷王府叫板,被左凇半逼迫半戏弄的,向她和乐清规大声道了歉,想跑却被喊住,她脾气也大:“你又想做什么?”

“你欠的不止是对于乐乡君,对于我的道歉,还有潭州百姓的,不道歉你试试。”左凇语气前所未有的冷肃,眼神傲慢又悍戾,就是姜浯也没有被左凇这样对待过,她又说,“疯狗乱咬人我也不是没见识过,我能杀死一只,就能杀死一群。”

这下众人是知道左凇那气势像什么了,活脱脱一个悍匪,而且很美。

扈姝哼唧着眼圈就红了,转身想跑,左凇又戏弄着开腔:“扈姝,就冲我刚刚那句话,你死了,我就有嫌疑。”

在座的都惊了呀,这是谁啊?脾气这么厉害!

胡盼倒是风平浪静,笑了下,揽上左凇的肩,低声问:“你腿,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你怎么发现的?”左凇也低声问。

胡盼的语气有些戏谑:“我说我心都被捅过一剑你信不信?”

“我信,你就是鬼了。”

两人回了屋子,闲来无事就坐在一起聊天,胡盼抱着吃的乐乐呵呵的,左凇却动都没动一下,“诶,松松,是不是夷王爷做的多好吃了,你就瞧不上我的,碰都不碰一下,小糕点表示它好委屈。”

左凇被她夸张的演技逗到,又想起她的话,说:“夷王下厨?我平常都见不到他的。”

“是吗?”胡盼将左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怪异,“你和夷王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我以前也是昌博馆的学生。”

胡盼恍然大悟,原来是同侪,她还以为……

“那…这么看夷王还真是个芒寒色正的君子,可不像我爹,五十多了,昨天居然又收了个扬州瘦马,好像还是太常寺那位少卿送的。”胡盼感叹起来。

身为嫡幺女的左凇也懂这些,但不是烦爹爹的小妾,而是爷爷的续弦,她的家里除了她爹爹是爷爷的原配嫡出,别的叔叔、姑娘不是续弦夫人长孙氏所出,就是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妾所生。

她的堂兄妹就有二十几个,不乏有不喜欢左凇,却只能让着她的,“你的兄弟姐妹对你还好嘛?”

“还可以,比如我堂姊胡华瑜,她是上届秋闱魁首,我要考这个她陪我复习了好久。就是几个庶妹烦人,也不知道她们从哪学来的勾心斗角,搞得后院天天鸡犬不宁,抓出来了也不重罚,稍微严重点的罚全由她们的生母替了。”

“呵,”左凇轻笑,“庶出尚且是个主子,妾乃贱流,罚她们也挺正常。考完试,我陪你回去看看?”

“好啊!”

“两位娘子贵安。赵少傅到了前院,想见见何娘子。”

左凇拿了条玛瑙丝带将青丝盘好,就出去了。

外头的石凳上坐了个高大的男人,薄薄的华服下是铁一样的脊骨,微侧着脸,皮肤自然通透,白里有些浅浅的铜色,鹅蛋脸精致还有些可爱,少年又成熟,最吸睛的是那双吊眼--犀利高冷,淡淡的戾气,绝!

不等左凇开口,他就问:“你是潭州人?”

“是,有事?”左凇和他相处了七个月了,发现对方其实挺有趣的,又都有几分孤芳自赏,所以关系还不错。

赵何笑了笑说:“只是听到潭州何氏想起了一些事,就想过来看看你。”

赵何的长相气质介于少年于男人之间,青春又成熟,蹙眉间,左凇想起了另一个人,心想如果台台要是还在,就该是赵何这样机智帅气。

“赵何,你信左氏?”左凇侧目去看他,又说,“还是说你是西狄人?”

“你心情又不好了,”赵何一双吊眼敛了戾气,只剩下晨曦初露似的清澈明亮,淡淡说,“西狄族,十八年前为芙蓉君所灭,王城六百七十三人仅逃走一个八岁的小王子。我今年才二十,要不要摸骨看看?”

左凇看着他不怎么正经的眼神,扭过了头,“今天出了扈姝那么件事,我开心不起来。”

当年造反的事爆出来,朝廷抄了左氏,也把湘楚主城潭州的人都抓进了天牢,除了个别像赵何,这样凭着关系出来的,现在大部分人到现在还被锁在牢房。左凇想却不能去看看他们。

“所以你觉得州尹也是因为这个,被人灭了门?”

自打左氏灭族,湘楚就从封地成了公土,以前管事的叫君上,现在管事的叫州尹。

上任州尹姓容,前两年搬进了原来的左君府,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家男人,都被人绑到了城郊的树上,而女人小孩是在两天之后找到他们,说是那天他们也莫名其妙地,到了芙蓉客栈里。

州尹自己查不到是谁,就上报了朝廷,不久就被灭了门,朝廷根本就没查出是谁干的。

左凇像是回想起什么,笑了笑说:“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赵何慢慢的就用潭州方言和左凇聊起了天,“期共上奏要求释放潭州人的事,你知道么?”

“嗯,我也知道成不了,潭州唯有自救。”

赵何有点意识到了左凇的意思,问:“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蠢到把自己折进去,只要天牢还是大理寺的天牢。”左凇好像有些开心,“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问你两句,你真的不站队?”

赵何说:“参政很危险。期共的对手有两支,小嬢嬢虽然被迫下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但却握着鲜有人知的真相,期共一时不会动她。

“贵妃虽为五瘤盟中,最被寄予厚望成为盟主的大宗师,可当年毒宗先生被围杀前,将族印交给了大女儿,大女儿带着自己女儿跳下了山崖,现在族印也没被找回来,她能不能上位还是件事。

“华容山满门都是亲人,却不讲丝毫的感情。五瘤盟本是天下英才汇集之地,却变成了今天这样风云时刻变幻的模样。谁敢确定明日…可能今晚会不会发生变故,贵妃会不会倒台?”

左凇面色白了不少,“那对母女还活着吗?”

“母亲被毒死了,女儿后来又经历了一系列的伤心事,她要是死了也算解脱。”

左凇笑着仰视了圈通透幽意的月色,忽的就笑了,“你知道的,何元吉就像晨曦初露,青春锋芒。”

“何元吉是你的哥哥?”

左凇染上了点鼻音,“他喊过我两句妹妹。我的事没进展嘛?”

“那就好解释了。”赵何一身轻松,还笑了笑,道了一句晚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