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庆

“原来,她就是左凇。”白衣女子立在门外,眼泪都要滴下来了,泪眼朦胧间恍若回到了六年前的夷洲。

夷洲的士族是那般盘根错节、放肆大胆,刚来就给了姜浯一个下马威。他们邀请才十五岁的姜浯,在元月十五去了夷洲最盛大的斗兽场。

“王爷,臣要带你来的地方可是顶顶的好地方。”留着大戳胡子,满面沧桑皱纹的华袍男子笑嘻嘻打了帷裳请人下车,里头坐着的是个穿着素袍的少年,虽是素袍却不掩其贵气,这侧脸叫一个丰神俊朗。

“难不成是青楼楚馆?”少年郎抓着男子的手臂,顺势下了车,眼前是座铁笼子一般的大楼,仿佛还冒着红的,绿的火,不时传来啸声,要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凶神恶煞。

少年姜浯扭头看了眼交头接耳的大臣们,有些稚嫩:“这也不像是青楼。”

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嚎叫声,少年姜浯忙堵上耳朵,微微张开嘴,眉头皱紧了,怒道,“邵宰,你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邵宇,位居宰,是夷洲除了封王外位最高者,打理夷洲就如宰相打理朝廷,而他野心勃勃一直想做丞相,掌控整个夷洲。

邵侧妃是他的女儿。

邵宰赔笑道:“王爷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是夷洲出了名的地方,名叫沉堂,是斗兽场。臣等想着王爷已然过了十五岁,就想带王爷来玩玩。王爷请吧。”

少年姜浯回头看了一眼带了暗器的少年洛江,抿了抿唇,应了。

夷洲这群人也是真的会玩。

这个月本该有新铁为王府铸造兵器,保卫王府,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刺杀,又因为是王府内贼犯事。这群人就以保卫王爷为名,不仅收走了王府一切兵器,还断了各地铁矿对王府的上贡,更可气的是增添了王府守卫,多了不少人监视姜浯。

这暗器还是洛江机灵,拿女使的针和剪子勉强做的。

进了斗兽场,这讲真是凶神恶煞,大堂里弥漫的都是血腥味,少年姜浯不适地掩鼻。邵宰笑笑,比划着请他移步二楼雅间。

不久过来两个美貌还穿的清凉的妖艳女人,一个端上一盘木牌,一个端着空木盘,“各位贵客,下局是天字号贵客与黄字号贵客,二位贵客一个选定了白狼肆,一个选定了黑熊柒,各位下注多少?”

“白狼肆?”随行的臃肿男把手搭上了女人裸露的后腰,手指在她腰窝间打转,又道:“我记得它上次输给了黑豹仨,不是已经杀了吗?”

女人调笑道:“是该杀的。只是狼孩魃上阵绝杀黑豹仨,打赢豺狼柒,打的实在漂亮,给沉堂赚了不少钱,她誓死护着白狼肆,堂主干脆就免了白狼肆的死罪。今日,狼孩魃还没上阵,贵客要不要订她呢?”

少年姜浯当时不是好奇,而是可怜,可怜一个人却成了权贵的玩物:“狼孩魃?”

另一个女人点点头,“正是,虽然是个女孩儿,但战斗力可不一般,贵客可要订她?”

少年姜浯有些懵,在这群人眼里狼孩就不是人吗?为何眼里只有生意,“不用。”他当下连自己和赵洛几个人都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她?

最后还是下注了,少年姜浯边看边和邵宰几个人聊天。

“离娘现在才学舞,已经晚了,但她勤奋,待到山花烂漫时,她也能起舞弄清影了。王爷不必心急。”邵宰挤眉溜眼朝姜浯笑。

少年姜浯就笑笑,“邵宰别多想,爹爹娘娘若是知道我在这里不学好,反倒逛起了青楼楚馆,定然大怒,我可不敢惹他们不高兴。”

大半年了,姜浯还不晓得他们吗?一心想控制他,想让他整日沉迷酒色,再以他之名号令夷洲上下。也是他无缘见到左凇,找的仿制品一个比一个奇怪。离娘……算个意外。

“诶,王爷今年都十五了……”

“邵宰!”

众人循声看过去,从门口进来个紫袍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面目,似乎是各位大臣的老相识了,他们纷相拜。

邵宰笑道:“堂主别来无恙啊。”

臃肿男:“堂主好个精气神啊,最近没少赚钱。”

竹枝男:“堂主此一番回程,可还顺利?”

……

被称为堂主这位一一回了,偶然瞥见端坐着看狼熊斗的姜浯,笑笑,拱手道:“草民拜见夷王爷。”

少年姜浯看了他一眼,儒雅斯文,并不像是开这种地方的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免礼。”

邵宰,堂主相互请着坐下,堂主问道:“你们怎么带着夷王爷来了?夷王爷两个月前才十五,可别被这些畜生吓着了。”

沉堂不是一个人管着,一共有三位堂主,相互制衡,权力虽因此被分散,但每一个都叫人敬三分,又是散漫的江湖人士,敢凌辱毫无实权的夷王爷也正常。

少年洛江给少年姜浯剥了个橘子,不轻不重地攥了攥他的肩,他倒也没那么不懂事,连拳头都没攥,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强行把火压了下去。

堂主也收敛了,在一群人熙熙攘攘奉承恭维下,黑熊打赢了,又如同少年姜浯进沉堂之前一样,一声长啸破天际,姜浯当真是厌烦这个地方了,来这对他毫无益处。

很快就打脸了,传说中的狼孩魃上阵了,是邵宰等人怂恿少年姜浯订的,狼孩魃真就跟狼没有区别,平日沉堂也不会亏待她,养的比一般的狼健壮。对手是黑熊壹,体型起码比它大四倍,血盆大口,感觉能把狼孩魃一口吞了。

刚开始少年姜浯还不以为然,直到狼孩魃被黑熊壹压到了斗场角落,狼孩魃在黑熊的嘴边时,狼孩魃凭着黑熊伸过来抓她脖子的手,一个翻身坐到了黑熊头顶,一口下去活生生咬烂了黑熊的耳朵,一拳下去瞎了黑熊的双眼。少年姜浯才后知后觉的心头一怔。

少年姜浯暗语告诉少年洛江说他要买这个人回去,等到这个人命悬一线之际就动手,让他准备好。

堂主几个人倒是笑开了,邵宰显然有些不高兴,原本三位堂主都不在,他想搞一场意外,让蟒蛇冲上去吓唬吓唬少年姜浯的,可这位戒律堂主居然回来了,只能作罢。

台下,局势再一度扭转,黑熊凭借着旺盛的精力,将精疲力尽的狼孩魃衔甩开了,狼孩刚好甩被到柱子上,砰咚一声痛觉贯穿了狼孩的脑袋,激发了多年的内伤,口吐鲜血,趴跪在地上,又脏污又可怜,竟与多年前的一个人重合。

而黑熊还不放过她,一掌就掀了过去,狼孩此时刚好借力跳起来,意外迎上了黑熊的大手掌。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块石头被掷下了下去,凭着在空气中穿梭的力,重重打在狼孩魃的头上,使狼孩极速往下坠,却成功夺过黑熊致命的一掌。

狼孩魃连喘息都没给自己留,疾跑到黑熊背后,将手环在黑熊颈间,用尖锐的指甲交叉嵌进黑熊颈间旧伤叠加的新伤里,深入深入再深入,好血管,扯住两路扯出……

最后人们看见狼孩魃把手抽了回来,还连带出血淋淋的肉质管——熊的血管!!

少年姜浯预测过她的实力才愿意帮她,透过琉璃落地镜看到,黑熊长吼着倾身将狼孩魃倒下去,后当场死亡。而狼孩魃还抓着它的血管,看见她在用手抓用脚踩,似乎恨不得吃它的肉喝它的血。

同样震惊的上斜对的天字号贵客,黑衣人鹤立在水晶镜前,黑袍遮住了这人的脸和身体,只露出一点精致的下巴。虽然是抬头挺胸却一点也不觉得刻意,反而像是生来如此。

黑衣人轻抿一笑,不做别的。

回到少年姜浯这边,堂主淡笑着看少年姜浯打破沉堂的规矩,起身,处变不惊道:“夷王爷,您这可就过分了,当真不知我堂为何叫沉堂?”

“听说过。”少年姜浯从琉璃镜处转身走回来,“我要她,所以我不能看着它死。”

那堂主呵呵笑了两下,“王爷要这个人,王爷可知沉堂的规矩,又可知它的底细脾性,王爷当真敢要?”

“多谢堂主奉送了。”少年姜浯朝他笑笑,伸出手讨要符节,堂主无可奈何,姜浯这个人他是听说过的。

六年前他看上一只金丝雀,皇帝陛下却分给他一副世人垂涎若渴的字画,把金丝雀赐给了九公主端净,他当场就甩脸子了。一片残刀丢下去,划断了风光无限的金丝雀的脖子,金丝雀当真是未华丽先凄美。

端净年纪也小,就稀里哗啦哭了一场,武宗陛下要他给妹妹道歉,他就说:“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也休想拥有,我没有做错!”甚至大放厥词说,如果大的要让着小的,晋中干脆将国土施舍给别人得了。

自此小夷王霸道蛮横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其实他事后后悔过的,他想向一个人道歉,但那个人不是端净,不是武宗陛下。他知道不久前那个人的金丝雀死了,他想送她一只的,可那个人是单独跟他说话了,却没有听他解释,只是斥责他鲁莽,度量小。

当年的小姜浯忍下了她的话,只愤愤说:“我才不要你管!!别以为娘娘一直把你当未来的儿媳,未来的太子妃,皇后,你就可以这么跟我瞪鼻子上眼!!”

那人被他气走,他也后悔了,虽然觉得自己除了凶她了,就没有做错,是他们先惹他生气的。

但堂主也不会让少年姜浯这般如意,“那本堂主就卖王爷这个面子,让狼孩魃收拾收拾,别脏了我这雅间。”他所说的收拾少年姜浯懂,不就是断了人家心脉,把一头战无不胜的狼变成废人吗?

“不必劳烦。”少年姜浯眼底燃了神秘的光,这个人他很重视,希望能用来谋取权力,当然也很有趣……

“为何?”

“哼,”少年姜浯淡淡一笑,“她有一刹那像极了我的故人。”

他们自然知道故人是谁,但邵宰几人也不会答应,纷纷阻扰,突然进来一个侍卫服制的人,到堂主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

少年姜浯余光看见门口还站了个黑袍女人,只露出一点精致的下巴,虽然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想想那个人那样的神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在二十来岁的陌生男人身边。

他们关系看起来不错,堂主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要走,回来告辞,几个人相互作礼辞别。

听他们说这女人是堂主的妻子,年纪小又怕生,加上身份特殊就只能以黑袍示人。几个人吵来吵去,最终姜浯保证说把狼孩魃用锁链锁起来,绝不让她伤了自己才敷衍过去。

少年姜浯跟随使人到了台下,魃可能是被他们训练的久了,身上戾气这么重却没敢伤他们。少年姜浯缓步蹲下,用手指抵着狼孩魃的下巴,看着她一双本该清澈却满是仇恨沧桑的眼眸,邪笑道:“魃,肉搏的斗场过去了,准备迎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吧。”

少年姜浯从魃的眼中窥见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有些庆幸,还好魃知道救她的人是他,不然一切就白费了。

“本王穿着素衣,你便叫素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