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乐三姐的爹和哥又去唐坳村,去把迎亲和出嫁的日子最后敲定。乐三姐的弟弟吵着也要去,乐三姐巴不得,但他哥不能,说路走不得路,时刻要人驮,累死人。乐三姐的爹爹晓得小儿子的心思,上次吃甜了嘴,还想去揩油,就答应他去,只是对小儿子说:“你自家要走路哦,没有人背你的,要不然就不去。她弟弟喜死,答应自己走,不要人驮。”
他们一走,乐三姐的心悬了起来,她担心阮怀川忘了日子,今日不来。上次在梅山茶园约好了的。乐三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刻出门去望一阵子,又进屋坐一阵子,屁股还没坐热又出去望一阵子。
在抹桌的三姐娘感到奇怪,她对三姐:“女啊,今日发什么疯?跑进跑去的?等人啊?”
乐三姐对娘说:“不关你的事。”
三姐娘最疼三姐,对她百依百顺。她拿着抹布进厨房,然后提着菜篮去菜地,出门时说:“唉——老话说得好啊,女大不中留,早嫁早好。”
三姐又跑到门口去看,这次她看见阮怀川大步向这边走来,他的那只大黄狗还在背后跟着。
阮怀川一进大门,气还没吐顺,乐三姐就拉着他进自己的睡觉房,阮怀川紧张得不得了,身上在发抖。乐三姐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说:没得事,屋里没得人。阮怀川去关好门再转过身来,乐三姐脱了衣到床上仰着了。
……
三姐正和阮怀川在床上躺着说话,她娘突然推门伸头一看,一瞬间又把门带上,站在门外说:“死女子哎,这何结果啰?”
阮怀川吓得一弹就起来了,赶紧穿衣着裳,脚忙手乱地把衣袖当成裤脚穿,狼狈不堪。乐三姐在一旁笑,说:“怕什么啰,是我娘,不怕,没有事。”
阮怀川还是怕,穿好衣裳出门来,见三姐的娘坐在大门口,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叫了一声:“伯母好。”
三姐的娘黑着脸,眼睛在阮怀川身上上下打量。三姐出来,推了他一下,说:“还不赶紧去一溪收茶叶?”
阮怀川如释重负,一脚跨出门,像兔子一样一射就跑了,他的大黄狗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这是哪里的年轻崽?”三姐娘问。
“是中通栗树地的,姓阮,做茶叶生意。”
“你……你这么办呢?过几日你就要出嫁了,这……”
“这我不管,我不想嫁给唐坳村唐家,是你们硬要我嫁。我喜欢怀川哥,我早就是他的人了。”
“死女子哎,这是天大的事啊。傻女子哎,要是你爹晓得了,你婆家晓得了,还不出人命啊?”三姐娘说着就眼泪直流。
三姐也流泪,她说:“阿娘,怀川说好了要娶我,我事先不晓得那边要换亲,到现在我都没跟他说过换亲的事。”
“那……么办呢?一女总不能嫁二夫吧?如果你婆家晓得了,你哥的婚事肯定搞不成,死女子哎,要命啰。”
“我……我嫁给唐坳村就是了!”三姐说这话大概是早就想好了的,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说这话时,眼睛放着恶狠的光。
她娘说:“好女崽哎,好生跟姓阮的说,好说好散,确莫让旁人晓得了,那是要蛋打鸡飞两头落空的,知道不?傻女子哎。”
乐三姐不应她娘的话,只是坐在那里流眼泪,三姐娘晓得女儿心里痛,不再说她了。三姐娘清楚三姐碰上心仪的人会这样做,三姐发育很早,不到十岁就来了例事,虽然年龄只有十六岁,早就成熟了。只是,只是三姐这样大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下午,阮怀川来了,手里提着几斤肉,还有点心和红糖。他站在门口不敢进,三姐娘说:“崽哎,快进来啊。”
阮怀川一听就放心了,进门喊声“伯母”。三姐忙上前接过东西,叫他快坐,转身去厨房倒蜂蜜茶。阮怀川喝完茶要去挑水,三姐娘扯着扁担不让他去,说:“崽哎,歇下,走了老远的路,歇下,水缸里有水。”
阮怀川说:“伯母,我不累,走这点路算什么,我有时收茶叶一天要翻几个大山头呢。”
三姐娘笑,不再拦阮怀川。
阮怀川一口气又挑了三担水,气不喘,脸不红。三姐娘坐在椅上看阮怀川,也不知想到什么,自己流眼泪。
吃完晚饭,阮怀川想要回去,乐三姐横了他一眼,说:“明日天不亮啊?”
阮怀川就去看三姐的娘,三姐的娘轻声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拿着碗筷去厨房里洗。这时,乐三姐一把把阮怀川从椅子上拉起来,拉他进了睡觉房。
阮怀川在三姐的身上不敢大动,时刻朝门口看,三姐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肉,说:“我娘都晓得了。”
阮怀川撑着身子看三姐,问道:“真的?”
三姐笑着说:“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啊?要不然老娘她不打断你的脚骨筒?”
阮怀川喜死了,也就不顾忌什么,用劲在三姐的身上上上下下来回拍,拍得床板一片子响。
……
三姐对阮怀川说:“阿哥,这两日你吃点亏,着点劲,让我怀上你的骨肉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要为你生个大崽筒。”
阮怀川一翻身抱住三姐,亲一口,说:“那我过两日去请媒婆上门提亲,好不?”
三姐没回答,她心里在流泪流血。阮怀川在夜里看不清三姐的面容,也不知三姐的心思。他歇了半天,就给三姐唱“五更谈心”这首山歌:
一更里来进姐房,
叫声情姐听端详,
自从上次分别后,
度日如年苦难当,
做梦也在想姣娘。
二更里来上眠床,
知心话儿对姐讲,
每回分别外地去,
愁眉苦脸黑眼眶,
失魂落魄人变样。
三更里来枕头边,
知心话语一大篇,
有缘河岸来相会,
情投意合把姐牵,
男恩女爱苦也甜。
四更里来黑沉沉,
不愿与姐来辞行,
我今心中主意定,
与姐相伴不离分。
不怕挨棍抽脚筋。
五更里来话还长,
不觉天亮要起床,
心想开门见二老,
生米熟饭说分明,
为愿爹娘发善心。
在阮怀川给三姐唱山歌的时候,三姐的娘躲在门外偷听。这首歌她也会唱。这首歌应该是男女对唱,男的唱一段,女的接一段。她想:三姐可能不会唱,也后悔自己没教她。男女对唱多有味啊。三姐娘还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年轻时候……
第二天,阮怀川起得很晚,昨夜他累死了。阮怀川起来时,太阳有两竹竿高了。阮怀川起来见到三姐的娘很尴尬,不好意思,也不叫,只顾抠自己的头。三姐娘端来四个糖水蛋,对他说:“还睡下啰,起这早做什么?”
阮怀川接过糖水蛋,心里好激动。他问:“伯母,三姐呢?”
三姐娘说:“死女子,一黑早就去沟边洗衣去了,叫她不洗都不能,几件衣急什么呢。”
阮怀川端着碗站在门外吃,他看见海棠花开了,满树都是花朵。看着满树的花,他心里更是心花怒放。
三姐洗衣回来后,阮怀川说要去山背的烽火村收茶叶,三姐说:“早点回啊?等你回来吃晚饭。”
三姐娘看着阮怀川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是个好后生,可惜了,我女怎么没有这好的命呢?老天爷不公啊。”
三姐今日心情特别好,无事找事做,不是摘菜就是扫地,一刻都不空,嘴里还哼着歌。三姐娘是过来人,晓得女儿为什么这么高兴,也不管她,只是坐在那里看女儿忙碌。
太阳落山一阵了,阮怀川还没回来,三姐急死,生怕阮怀川出了什么事。她站在门口等,等得心焦火燎。
天黑了,阮怀川回来了。三姐怪他,他笑着说:“嘿嘿,今日有收获,烽火尖那边定了几十斤茶叶不说,我还到慈口砺预定了一个铺面,过些时日去打扫下,我的茶庄就可以开张啰。”
“茶庄?”三姐问,“什么茶庄?”
“我的啊,开了茶庄就有了固定位置,免得我收茶都要往家里搬,有了茶庄就叫别人往那里送,收茶,搭船,少费好多事。茶庄名字都取好了,叫梅山茶庄,你说好不?”
三姐听了又喜又心痛,不敢往以后想。
吃晚饭时,三姐娘叫阮怀川喝酒,她到自己的房里拿了一罐自制的酒,说这是三姐爹自己泡的,三姐爹说这酒有效。三姐听了闷头笑,晓得娘的用意,不说穿。阮怀川不懂,喝了几口说好,好进口,味道蛮正。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罐,还没有醉。
这一夜,三姐和阮怀川早早地上床睡觉,阮怀川又奔腾了一夜,三姐幸福得几次死去活来。只是,三姐的娘一夜没睡好,唉声叹气替女儿三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