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怀川本想在慈口砺歇一夜,明日再坐船去汉阳,但一想时间富裕,一下午加一晚上难得熬,再说慈口砺没有亲房叔侄,一个亲朋好友也没有,住一夜要床铺费不说,还有三餐饭要用钱,心想自家的家离这里总共只有几十里路,回去算了,明日再来。同时,他想起乐三姐,还想顺路再去见她一次。于是,阮怀川掉头往家里走去。
没有多大工夫,阮怀川就来到他早上讨水喝的洗衣埠,溪边空无一人,只有溪水静静地往下流,还有溪边一丛丛的茅荻耷头耷脑地站着,毫无生气。阮怀川扭头朝路上看,只见路边坑上不远处有茅屋六七间,散落在山坡树林之中,几家的茅屋顶上冒着袅袅青烟,阮怀川知道,此时正是做午饭的时刻。
阮怀川知道这里叫紫荆岭,全部姓乐,去年他到这里来收过茶叶。紫荆岭梅山的茶叶品质不错,就是乐姓的人不会管理,茶园的老茶树不会修剪,任其生长,产量很低。这也难怪,整个羊山地区的茶农都是这样子,他们种茶只是为自己喝,没有经营的想法。
阮怀川想:去年没看见过乐三姐啊?她是哪家的女呢?
阮怀川沿着一条小路向村庄走去,走过几丘田,爬上一个坡,来到屋前。他记得乐三姐说过,她家门口有棵海棠花。走过两户人家,阮怀川真的看见一家门前有棵六七米高的海棠花。这个时候,海棠花还没有开,满树青叶婆娑,枝头上尽是打苞的花蕾。
海棠花前的那家大门开着,屋内堂前没有人。阮怀川不知是不是乐三姐的,就走向前去问:“屋里有人没?”
阮怀川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心里想:这可能不是乐三姐的家。他又抬头往两边看,两边的屋隔得有些远,也没有人影,大门是关着的。阮怀川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回家里去,刚抬脚,背后有人说:“嘻嘻,阿哥,你怎么回来了?不去汉阳了啊?”
阮怀川掉头一看,正是乐三姐,乐三姐扶着门边朝他笑着。阮怀川笑着直抠头,说:“没赶上船,今日去不成了。”
乐三姐忙说:“哦,那快进屋坐,我跟你倒茶去。”
阮怀川就进了屋,拉把火椅在门边坐了。他打量了一下堂前,堂前正对门是神龛,龛上有几个牌位,那几个牌位被烟熏得黑黑的,远远的看不清字,不知是哪个的牌位。牌位前有个不大的石雕香炉,炉中几根烧完的香棍还在内面插着。神龛前有张大方桌,桌上放了几个茶具和茶杯。堂前两边各有两个门,可能是住房,堂前的左边有个门通向后面,阮怀川估计后面是厨房,他听见乐三姐在内面“叮咛咣当”地干着什么。不一会儿,乐三姐端着茶盅出来了,她双手捧着茶盅对阮怀川说:“阿哥,请喝茶。”
阮怀川起身双手接了,嘴里说:“谢谢阿姐的茶。”
乐三姐站在门边,身子斜靠在门上,看着阮怀川笑。阮怀川喝了一口,感觉茶水沁甜的,像是加了蜂蜜。阮怀川大概是走渴了,几口就把茶盅的茶喝干了。
乐三姐问:“阿哥,茶好喝不?”
阮怀川咂巴着嘴,说道:“好喝,好喝,又甜又香,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水。”
乐三姐还是站在那里笑,那笑真好看。阮怀川又想起昨夜做的桃花梦,于是,旌旗摇动,心里痒痒的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感觉到这乐三姐像是老相好,一见如故,仿佛是从小一起过来的,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阮怀川想:我要是有个像乐三姐一样的妹妹就好了,一定要她像乐三姐一样。
阮怀川坐在那里遐想,思绪万千。这时,乐三姐打断阮怀川的遐想,她问:“阿哥还没过中吧?我为你弄点吃的?”
阮怀川点点头,好像是她的男人一样,也不说句客气话。乐三姐一笑就去了背后厨房里。
阮怀川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起身去看乐三姐,乐三姐坐在灶膛前,火光映得她的脸庞像桃花一样红。阮怀川看见水缸里没多少水了,就取下墙上挂着的扁担,然后挽起水桶要去挑水,乐三姐忙说:“阿哥,你歇下啰,等下我自家去挑。”
阮怀川说:“坐着没得事,做点事还舒服些。”阮怀川挑着水桶出了门,向路边的洗衣埠直奔而去。阮怀川心里乐着,不知道哪来的劲,一口气连挑了三担水,乐三姐的水缸装满了,还有一桶装不进去。乐三姐拿着毛巾替阮怀川擦汗,阮怀川就闻到乐三姐一股特有的他从未闻过的女人气息,差点晕厥。如果是早相识,阮怀川此时真想抱着乐三姐好生亲一口。
吃饭的时候,阮怀川得知乐三姐的爹娘带着她哥去唐坳村相亲,她的弟弟也跟着去了,估计今夜回不来。阮怀川知道唐坳村,唐坳村离这里有几十里山路,要翻两个山头,他的堂妹就嫁在那里。阮怀川不知是喜?还是庆幸?说话也大胆些了,问七问八的像保长查户口。
乐三姐问他说:“阿哥喝酒不?”
阮怀川说:“阿姐喝我就喝,我一个人喝酒没有味儿。”
乐三姐笑,说:“阿哥,不骗你,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喝过一滴酒,更不说跟男人一起喝酒。”
阮怀川高兴极了,他知道她还没出阁。他说:“阿姐看得起,那就喝点。”
乐三姐就起身去她爹娘的睡觉房,一刻时就端来一茶盅酒,她说:“屋里没得好酒,是我爹平常喝的谷酒,不知阿哥能得不?”
阮怀川说:“都不是富贵人家,哪来这多讲究?人好酒就香。”
乐三姐见阮怀川高兴,又爬上阁楼从木桶里抓了几把生花生来给阮怀川下酒。阮怀川一边喝酒,一边为乐三姐唱山歌。这山歌是他临时作的:
情哥开言笑洋洋,
尊声情姐听言章,
你是青春闺阁女,
我是风华少年郎,
一双萝卜是红娘。
情姐不必出羞言,
露水夫妻前世缘,
千世修来同船渡,
万世修来共枕眠,
与姐隔山心相连。
……
乐三姐陪着阮怀川喝了几口酒,再听他如此表白心际的情歌,脸越发红了,不好意思低着头,一副羞答答的样子。阮怀川越发喜爱,恨不得两人抱成一团,亲热一回。还是乐三姐理智,连忙站起身来,去厨房洗把冷水脸,镇静了半天才走出来陪阮怀川坐着。阮怀川知道自己刚才酒乱了性,内心羞愧难当,他对乐三姐说:“阿姐,怀川放肆了,太不应当,请阿姐原谅。”
乐三姐笑笑,只是摆下头,不说阮怀川。
吃完饭,喝完酒,乐三姐叫阮怀川去她哥的床上休息。阮怀川扭扭捏捏不动身,一脸的傻子笑,乐三姐又催,阮怀川只好依了乐三姐,进屋去睡了。
乐三姐收拾好碗筷,擦净桌子,就坐在门边。她一会儿看看门外,一会儿静心闭气听阮怀川的鼾声,心潮起伏,心里像是有只兔子在撞来撞去,撞得脸上一时红来一时白。乐三姐坐了半天,静了心,便拿了锄头家什去菜地做事。
阮怀川一觉醒来,太阳落了山,天有些黑了。掌灯时分,乐三姐的爹娘还没有回,乐三姐就不等了,叫阮怀川吃晚饭,还问阮怀川喝酒不,阮怀川头直摆,说:不能喝了,喝酒坏事。乐三姐听了又笑,不再去舀酒。两人吃完饭,天就黑清了,两人拿了火椅在海棠花树下对面坐着,说着话儿。
阮怀川问:“阿姐还想听山歌不?”
乐三姐朝两边看看,轻声说道:“阿哥,你唱小声一点,别人听了要笑我的。”
阮怀川拉起乐三姐的手,乐三姐也乐意,并不挣脱,而是两眼热情地看着阮怀川,小鸟依人的模样。阮怀川就牵着乐三姐的手,唱了一支又一支,尽是哥爱妹来妹想哥的当地情歌。好在夜色掩面,各自看不见各自的面容,但阮怀川晓得乐三姐心里激动,他的手被乐三姐捏得生疼。他们一直唱到月亮偏了西,才依依不舍进屋睡觉。
那夜,阮怀川比昨夜还难受,人在床上翻烧饼,翻来覆去把床板翻得鸟儿样“吱吱”乱叫,一夜到天明。乐三姐更是像身上有只虱子,想到哪处哪处就痒,痒得自家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她又不敢放声,生怕阮怀川听见了。盖着被子热,掀了又冷,几次光着身子起来,下了床,趿着鞋走到门边,想到阮怀川房里去,可又怕阮怀川说自己贱,不守妇道,不是黄花闺女,终于是忍着,咬着牙没去阮怀川的床上。她在床上恨一阵子阮怀川,又爱一阵子阮怀川。
鸡叫三遍,乐三姐叹口长气,然后起床去阮怀川的门外,拍了几下门板,说道:“阿哥,天不早了,你该走了,去晚又怕是赶不上船了。”
阮怀川出门时,两人站着不说话,阮怀川突然抱着乐三姐用力在她脸上亲一口,乐三姐闭着眼睛,阮怀川感到乐三姐把自己搂得铁紧,像铁箍箍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