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岳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柄名为“崩山”的巨剑上。它的宽厚、沉重,以及那原始粗犷的锤痕,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深吸一口气,伸出独臂,五指握住了那缠满防滑麻绳、粗壮得有些过分的剑柄。入手冰凉,意料之中的沉重感瞬间传来,他腰腹发力,内力奔涌灌注手臂,猛地向上一提!
然而,就在他发力提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宽如门板、厚重得如同铁碑的剑身,竟像是活物一般,在他手中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粒子摩擦重组般的“嗡鸣”!在断岳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宽阔得夸张的剑刃,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剑脊两侧开始向内、向上缓缓“收缩”!不是折叠,也不是变形,更像是庞大的金属之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精炼、压缩!
仅仅几个呼吸间,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剑“崩山”,竟已缩小了数倍!最终呈现在断岳手中的,是一柄尺寸适中、线条流畅、通体玄黑依旧,但明显轻盈灵活了太多,长度与弧度更接近于一把精悍太刀的武器!那份源自巨剑形态的恐怖压迫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内敛其中,凝聚在修长锋锐的刀身上,透着一股更加危险、更加凝练的霸道气息。
断岳单手握着这把“太刀”,感觉其重量和平衡感都变得极其趁手,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他难以置信地翻转手腕,看着这柄依旧散发着深沉黑光、表面锤痕变得细腻如鳞纹的神兵,脱口而出:“这……这是?”
熊莽老头在一旁将断岳的震惊尽收眼底,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得意和自豪的笑容,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抚掌大笑,声如洪钟:“哈哈哈!如何?神异吧!此剑的核心材质,乃是我熊氏先祖机缘巧合下所得的一块太古玄铁!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件惊天动地神兵崩碎后遗落凡尘的碎屑!虽然只有那么一小块,但其中蕴含的灵性,堪称逆天!”
他指着断岳手中的“太刀”,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们锻造此剑时,尝试将极其微量的玄铁碎末融入剑胚。你猜怎么着?这玄铁竟赋予了此剑不可思议的灵性!它能感知持剑者的力量、心意,甚至是……身体的状态!”熊莽的目光扫过断岳空荡的袖管,语气带着敬畏,“你独臂运力,它便知你无法完全驾驭巨剑之形,故而自行收敛、精炼,化作这更利于你单手施展的‘霸天’之态!这霸天形态,才是它锋芒毕露、真正展现‘霸’字真谛的模样!方才那巨剑‘崩山’之形,是我那侄子熊开山,以天生神力强行灌注内力,才能短暂激发维持的极限状态!其锋锐无匹,霸气绝伦,足以开山裂石!如今它为你而化为‘霸天’,可见与你缘分极深!”
断岳听着这如同神话传说般的解释,看着手中这柄仿佛拥有生命的玄黑神兵,心中翻江倒海。这已不是凡铁,而是蕴含太古神兵碎片灵性的至宝!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他刚刚升起的喜爱瞬间被巨大的惶恐和责任感取代。他立刻双手捧起这柄名为“霸天”的太刀(虽然形态变了,但在他心中,崩山与霸天已是同一神兵的不同形态),无比郑重地递还给熊莽,语气诚恳而急切:“前辈!此等神物,蕴含太古玄铁,灵性非凡,价值连城!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厚赠?这太贵重了,万万使不得!请您收回!”
熊莽看着断岳那没有丝毫作伪的惶恐和真诚,不仅没生气,反而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却没有去接刀,而是重重地拍在自己肌肉虬结、如同磐石般的胸膛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豪迈地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子,品性倒是不错!不过,你也太小看我熊莽,太小看我熊氏一族了!”
他挺直腰板,一股属于锻造宗师、一族之主的豪气油然而生:“我熊莽,乃是当今熊氏一族的家主!这点主,我还做得了!说给你,就是给你!此剑蒙尘库中多年,熊开山那小子空有神力,却无法真正引动其灵性,只能勉强维持其‘崩山’之形,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今日它为你而化形‘霸天’,这便是天意,是剑择其主!你再推辞,便是看不起我熊莽,看不起我熊家锻造的这份心意!”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更何况,熊开山那小子打伤你手臂的那只‘铁臂’,正是老夫亲手所铸!那铁臂能打出几分力道,能造成何等伤势,老夫心里明镜似的!能硬接他全力一拳而不倒,还能引动此剑灵性,你当得起这份赠予!收下!莫再啰嗦!”
熊莽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江湖草莽特有的霸道和真诚。断岳捧着“霸天”刀,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压在心头,看着眼前这豪气干云、一言九鼎的熊家老族长,拒绝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这份重逾千钧的情谊与神兵一同郑重收下,斜背于身后。那玄黑的刀身紧贴脊背,传来一股奇异的温润感,仿佛有生命在低语。
“多谢熊前辈厚赐!断岳……定不负此剑!”他抱拳,深深一躬。
熊莽满意地捋了捋胡子,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哦!对了!还有个事,你等等!”说完,也不等断岳回应,风风火火地转身,庞大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钻进了储藏室更深处的一个小隔间。
断岳站在原地,指尖忍不住轻轻拂过背后刀柄上缠绕的麻绳,感受着那内敛却磅礴的力量。目光再次落在那玄黑的刀身上,越看越是喜欢。那粗犷中透着精致的锤痕,那深沉如夜空般的色泽,还有那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奇异灵性,都让他心潮澎湃。这柄“霸天”,在此时此地出现,仿佛冥冥中注定,是他对抗那潜伏魔教黑气的关键倚仗。
不一会儿,熊莽就提着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浓郁草药清香的布包回来了,咚的一声放在断岳面前的木案上。
“来,小子,把你那条伤臂伸出来,让老夫瞧瞧!”熊莽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长辈式的关切。
断岳依言伸出左臂,卷起袖子。虽然服用了李慕白的丹药,又有万相真经生生不息的内力滋养,肿胀已消了大半,但臂骨连接处依然残留着大片深紫色的瘀痕,触目惊心,皮肤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显然内伤未愈。
熊莽那双布满老茧、能轻易拿起烧红铁块的大手,此刻却异常小心地托起断岳的手臂。他凑近了仔细查看,花白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心疼,嘴里啧啧有声:“嘶……熊开山那混小子!下手没轻没重!这‘崩天拳’的暗劲,差点把你这条胳膊彻底废了!”他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按过几处关键的骨节和经络,眼中又闪过一丝讶异,“咦?你这恢复力……还有这经脉的韧性……小子,你修习的功法不简单啊!大部分被震裂的经脉,竟已在你自身功力和丹药作用下自行接续上了,内气流转已无大碍,真是万幸!”
他放下断岳的手臂,打开布包,里面是各种已经捣碎或切好的新鲜草药,散发出混合着清凉与辛辣的独特气味。“骨头可没经脉恢复得快!”熊莽一边熟练地挑选草药,一边沉声道,“臂骨连接处被震出了细微裂痕,虽然不致命,但若不好好静养,留下暗伤,将来阴雨天有你受的!”他拿起一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黑色膏体,用干净的木片仔细地、厚厚地涂抹在断岳手臂的瘀伤和骨节处。那药膏初时冰凉刺骨,随即又化作一股温润的热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皮肉骨骼,带来阵阵舒适的麻痒感。
看着这位身形壮硕、声如洪钟的老铁匠,此刻却像个老郎中一样,低着头,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为自己敷药,断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声说道:“多谢前辈费心。”
熊莽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瓮声瓮气地摆摆手:“谢什么谢!都说了是那混小子要求的!要谢,等会儿见到他,你亲自去谢他!”他用干净的布条将敷好药的伤臂仔细包裹起来,动作虽不精细,却非常牢固稳妥。包好后,他拍了拍断岳的肩膀,力道依然不小,但明显收敛了许多:“这药膏每日换一次,里面的草药够你用五天。以你的恢复能力,加上这熊家秘制的续骨膏,再静养个七八天,骨头上的裂痕应该就能长结实了。记住,这几天这条手臂尽量别使大力气!”
断岳感受着臂上传来的温润药力,点头应下:“晚辈记下了。”
熊莽收拾好剩下的草药,递给断岳,像是随口一提般说道:“对了,客栈那间空房,住进去了吧?那是我让熊开山那小子去退的。他之前怕你们没地方住,自己掏钱多订了一间备着,听说你们回来,就赶紧去退了腾出来给你们。那小子,心思倒是细了一回。”
断岳闻言,心中猛地一震!
原来那“恰巧”出现的空房,并非什么可疑的巧合,竟是熊开山这个外表粗豪莽撞的汉子,在暗中默默安排的!从提前选好并赠予这柄珍贵无比的神兵,到细心地退房确保他们有住处,再到请动族长亲自为他疗伤敷药……这一连串的举动,哪里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分明是熊开山在用他熊家汉子特有的、笨拙却无比厚重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硬接那一拳的敬意,以及对他伤势的深深歉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断岳心中翻涌。他看着眼前豪爽的熊莽族长,又想到那长相粗犷可心思却如此细腻的熊开山,再想到背后那柄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霸天”刀,只觉得这看似危机四伏的小镇,因为这熊氏一族的存在,竟也透出了几分令人心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