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露锋芒
- 执棋北魏:家兄尔朱荣
- 言太真
- 2388字
- 2025-05-21 13:55:59
方才还附和尔朱显的几个人,此刻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尔朱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侄子,居然敢当众反驳他,而且说得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哼!纸上谈兵!”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山洪?落石?说得轻巧!谁能证明?”
“再说了,就算真有天灾,难道领队的军官就没有失职之罪?为何不提前绕路?为何不做好防范?”
“我看你就是读死书读傻了,替那些丘八开脱!”
“妇人之仁!”
他再次试图用身份和“常理”来压制尔朱昭。
但尔朱昭并未退缩。
“三叔此言差矣。”
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证明不难。”
“我们只需派一队精干斥候,沿押运路线速去查探。”
“若黑风口附近确有山洪或塌方痕迹,便可印证侄儿所言非虚。”
“至于失职与否,也要看具体情况。若天灾突降,人力难抗,苛责无益。若确有懈怠,再行处置不迟。”
“如此,既能查明真相,又能避免冤屈,岂不比滥用刑罚更为稳妥,更能服众?”
他的目光转向尔朱荣,带着询问和建议。
“荣哥,您觉得呢?”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尔朱荣身上。
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堂叔和家族的“传统做法”。
一边是名不见经传的堂弟和听起来“新奇”却合乎逻辑的建议。
尔朱荣看着尔朱昭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智慧光芒。
他想起父亲偶尔对他说过,这个叫尔朱昭的堂弟,心思似乎比同龄人深沉些。
他内心的暴躁和冲动,在尔朱昭条理分明的分析下,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
或许……可以试试?
“好!”
尔朱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决断。
“就按阿昭说的办!”
“拓跋烈!”
他喊了一声。
门外立刻应声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子,正是他的亲信护卫,老兵拓跋烈。
“少主有何吩咐?”拓跋烈声音沉稳。
“你立刻带十名好手,快马加鞭,去黑风口查探!务必查清粮队是否遭遇天灾,沿途有无痕迹,速速回报!”
尔朱荣下令道。
“是!”
拓跋烈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执行力。
尔朱显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他死死地盯着尔朱昭,眼神像是要吃人。
这个小畜生!竟敢坏他的事!
他本想借此机会狠狠打压一下尔朱荣的气焰,顺便安插自己的人手去接管一部分粮草事务,没想到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子给搅黄了。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
“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查出来要是人祸,你怎么收场!”
看着尔朱显气急败坏的背影,尔朱荣爽朗的大笑起来。
他转过头,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尔朱昭。
这个平日里几乎被遗忘的弟弟,今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阿昭,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堂兄,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敢居功。”
尔朱昭微微一笑,态度谦和,仿佛刚才那个据理力争的人不是他。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真正的考验,是拓跋烈带回来的消息。
但他有九成把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那是基于现代知识体系对地理环境和气候影响的概率分析,远比这个时代凭经验的猜测要可靠得多。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
秀容川尔朱家大宅的气氛,倒像是拉满的弓弦。
每一次有马蹄声在大宅外响起,议事厅里或明或暗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投向门口。
尔朱显这几日倒是春风得意,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笃定,拓跋烈带回来的,只会是某些丘八失职渎职的证据。
到那时,看尔朱荣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尔朱昭,如何收场!
尔朱荣有些焦躁,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虎,来回踱步。
他既希望尔朱昭是对的,挫挫三叔的锐气,又隐隐担心万一真是人祸,自己脸上无光。
唯有尔朱昭,依旧平静。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那简陋的小院里,翻看着能找到的各种书籍,或是对着墙壁,用木炭勾勒着模糊的地图。
他在梳理这个时代的脉络,也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他清楚,这次只是小试牛刀。
真正的挑战,远未到来。
这天午后,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终于由远及近,停在了大宅门外。
“回来了!拓跋护卫回来了!”有仆役高声喊道。
议事厅内,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位族老瞬间安静下来。
尔朱显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撇着浮沫,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尔朱荣猛地站定,目光灼灼地望向门口。
很快,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
正是拓跋烈。
他身上的皮甲沾满了泥泞,脸上也带着几道被风沙刮出的红痕,眼神却依旧锐利。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议事厅,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山野的寒气和泥土的气息,在议事厅里回荡。
他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尔朱荣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少主!属下幸不辱命!”拓跋烈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风霜味儿。
尔朱荣急切地欠身,“快说!黑风口如何?”
拓跋烈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禀少主,黑风口一带,确实遭遇了罕见的山洪。”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油布。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块带着泥沙的木头,上面赫然是一个断裂的车轮辐条,木质粗糙,显然是运粮车上的。
接着是一团带着草根和碎石的粘稠泥块,一看就知道是山洪冲刷后留下的痕迹。
最后,他拿出一卷用兽皮仔细卷好的文书。
“这是属下在黑风口下游寻到的,被山洪冲下来的粮车残骸。”
“这是属下在山壁上发现的,大片泥石流冲刷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河谷。”
“这卷文书,是属下找到几名幸存下来的押运士卒,他们亲笔按下的手印和口述记录。”
拓跋烈顿了顿,语气沉重,“他们说,那几日大雨滂沱,山洪来得又急又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几辆粮车就被冲下了山谷,人也伤亡了不少。”
“剩下的粮草,也是拼死抢回来的,路上又耽搁了几日,这才迟了。”
他递过那卷兽皮文书,“少主请看,这是他们画押的证词。”
尔朱荣一把抓过文书,快速地扫了几眼。
字迹虽然潦草,但内容却清晰地描述了山洪爆发时的惊险场景,以及粮草损毁、人员伤亡的情况。
再看看地上的物证——断裂的车轮、带着泥沙的木头、泥石流的痕迹……
这一切,都与尔朱昭之前所说的“天灾”完全吻合。
议事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物证和拓跋烈的脸上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