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招纳流民

荔浦弥漫着芋头的甜香,家家户户支起木案。妇人用捣杵将蒸软的芋艿碾成泥,童子踮足撒茱萸于瓮,男人们围坐在门槛上,捧着粗瓷碗交换新酿的芋头酒。

刘琦着青衫信步街巷,腰间玉珏随步轻摆。

“公子尝尝咱家的酒!”老汉掀开草编瓮盖,酒液泛起细碎泡沫,“我加了两把荔枝蜜,比去年的更醇!”

刘琦接过碗浅啜一口,甘酿混着馥郁果香在舌尖漫开,逗得旁侧黄忠喉头微动,频咽涎水。

黄忠接过酒碗,畅饮慨叹:“诸家芋酒风味各异,随公子至此,某得偿所愿,饱尝珍酿!”

笑谈间,官民相得甚欢。待回到县衙,刘琦目光扫过抱剑而立的魏延。

魏延终于按捺不住,抱剑前禀:“公子,麾下将士久疏战阵。”

刘琦目色温和,抬眸道:“文长,何事?”

魏延神情端肃:“若再如此,将士皆成耕夫。春耕执锄,秋收负芋,倘遇战事,安能提枪临阵?”

黄忠慨然道:“耕战相济,方为至要。”

魏延浓眉陡扬:“必当复训!末将愿亲督士卒,三旬之内,必使军容整肃!”

马玄抱账册入内,语带苦笑:“将士疲于农事久矣,若骤增训务,恐怨声盈野。”

魏延按剑而起,目露冷锐:“岂容姑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今纵其惰,明日何御敌锋?”

县衙后堂,新焙茶香氤氲而至。刘琦啜茗轻叹:“究其根本,皆因人力匮乏,官府无法忽视五百壮丁的劳力。”

马玄濡笔于砚,正色道:“赖堂纸坊、区原铁铺,每日都来索要学徒。然自天下板荡,青壮或流亡,或隐匿。纵某有三头六臂,旬月之间,也无能为力。”

刘琦放下茶盏,沉吟道:“暂以将士暂代之,今荔浦仓廪丰足,可张榜招徕流民。但使有稻芋可食,何患无丁?”

马玄成竹在胸,追忆道:“昔年荔浦万户聚居,自苛政肆虐,十室九空。今公子主政,市井日盛,气象维新。聚拢流民,易如反掌。

“当召回百姓,许以良田。”黄忠突然插话,粗粝的手掌搓了搓,“愿为佃户者,征三成佃租;愿从戎者,免其徭役!若行此策,何忧丁口不兴?”

刘琦袖袍鼓荡,掷地金声:“明日起,贴出招民榜,凡流民返乡者,先赐三日粮,为佃户满三载,田亩即归其所有;有技艺在身者,优先入工坊授业!”

马玄领命挥毫,草拟文告。

翌日,荔浦城四门骤贴丈二告示,墨痕未干,百姓已里三层外三层聚观。

马玄站在城楼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清了清嗓子:“诸位且看!刘琦公子有令,即日起——”

话声方落,城楼下喧沸如鼎。有人踮足读榜:“流民归乡,赐稻三日……赐田!”

“真的假的?”王老汉揉着浑浊的眼睛,竹杖戳了戳身旁的年轻人。

少年着粗布短褐,昂首道:“自然是真!刘琦公子素来讲信义!”

拄拐的张瘸子扒开众人,双眸死死盯着榜文:“俺是南阳流民,能在荔浦落户不?”

马玄朗声道:“自然使得!荔浦当容得天下流民!”

城下轰然,有人以手掩口,神情震愕,旋即奔走呼告。

正午时分,城门已聚起数百流民。

马玄挽着袖子站在粥棚前,给每个新来者递上陶碗:“先垫垫肚子,明日便给你们分宅地、划耕亩。”

妇人扒开破毡,拽出身后扛农具的壮汉:“俺男人会打铁!可俺不是荔浦人……”

刘琦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往他手里塞了块芋头糖:“荔浦正缺铁匠!你男人明日去区原铁铺报到。孩子无人照料的话,尽可送去县衙义塾。”

妇人望着他逗弄孩童的模样,忽忆起“刘琦公子爱民如子”的传闻,喉间酸涩发烫,竟凝噎不能言。

不久,流民皆迁入新搭的草棚暂居。

马玄擦着额头的汗,望着帐外井然有序的流民队伍:“公子,今日登记流民三百二十七人,其中能工巧匠竟有十三人。

刘琦欣慰,颔首道:“丁口犹稀,须广募流民。”

黄忠爽朗大笑,声如雷霆:“一日便有三百流民入城,照此大势,荔浦必成大县!百姓受够了豪强盘剥,公子行三十税一,比喘口气还轻省!荆南百姓若知讯,怕要肩并着肩来投!”

刘琦凝视领赈粮的流民,淡然自若道:“皇叔向有仁义之誉,百姓缘何舍近趋远?”

“仁义能当饭吃?”黄忠非常不屑,“某等粗人不晓圣贤大道,只知随公子麾下,百姓碗里有粮,便是真仁义!”

马玄停下笔,淡笑道:“人心如草芥,向暖而倾。今公子行三十税一,为大仁之道。”

其后数日,荔浦城外车马络绎。马玄站在城门处,看着流民队伍如潮水般涌来,袖中《流民安置簿》已换过三册。他有条不紊地指挥衙役,安顿百姓。

荔浦暮色被炊烟染得泛黄,弥漫着芋头的甜香。王寡妇蹲在草棚前,用粗陶勺舀出最后一点芋头酱,均匀地抹在糠饼上。两孩童伏膝间,目光凝定陶瓮,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

“娘,芋头酱真香。”七岁的阿满吸着鼻涕,小手偷偷蹭向瓮沿。

王寡妇轻拍其手,指尖触到孩儿嶙峋锁骨时,鼻尖蓦地泛酸。去岁今时,母子犹在荒野啮树皮,眼睁睁看着丈夫饿毙逃荒道上。

她忽然想起逃荒的场景,遍野都是饿死的流民,尸体横在官道旁,被野狗啃得只剩白骨。其攥着糠饼的手开始发抖,饼屑簌簌落。

“娘,饼饼。”三岁的儿子扯着母亲的裤腿,鼻涕挂在嘴角。

王寡妇笑着掰下一小块饼,蘸了蘸陶罐里的芋头酱——这是官府发的“安居酱”,每户流民都能领到半坛。

酱里混着碎肉和茱萸,咸香中带着微辣,是她这辈子尝过最奢侈的味道。

“刘琦公子治下的荔浦,便是咱心中大汉该有的模样。待来年芋头丰收,咱也学本地人在屋檐挂一串,门口晒几匾。日子啊,总要往亮堂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