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阳在坠落中听见歌声。
那声音像从深海浮起的泡沫，带着电流般的震颤，在他颅骨内回荡。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虚空之中，脚下是倒悬的水晶山脉，而头顶……
头顶是燃烧的星环。
“这是渊的深层意识场。”
黄巧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邹小阳勐地转身，看见她站在一块浮动的黑晶上，白大褂的衣角分解成光粒。她的虹膜里流淌着星云，脖颈以下已经透明化，露出内部脉动的量子脉络。
“你死了？”邹小阳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比那更复杂。”她抬手，虚空中浮现出黑塔的全息投影——那座建筑像由凝固的黑暗雕琢而成，表面浮动着克莱因瓶的纹路，“联邦用初代飞船的引擎核心造了它，用来关押……”
她的解释被突然插入的噪音切碎。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现实世界的枪声渗了进来。
===现实撕裂===
联邦特种部队的镭射网正在扫射废墟。邹小阳的身体蜷缩在某台发电机后，左肩被脉冲弹灼穿，伤口处的光纹正疯狂自我修复。
“母体进入浅层渊化！”士兵的战术面罩上跳动着数据，“请求主教级净化令！”
===现实结束===
梦境开始坍缩。黄巧儿抓住邹小阳的手，她的指尖穿过他的皮肤，直接触碰神经接口。
“听着，黑塔是时空锚点。”她的语速加快，声音里混入电子杂音，“我把自己分散在它的每个量子态里，但联邦正在用克隆体——”
某颗子弹击穿了邹小阳现实中的膝盖。剧痛让梦境剧烈震荡，黄巧儿的影像雪花般闪烁。
“第七峰……”她的嘴唇还在动，但声音变成了千重回声，“……找到没有面罩的克隆体……他记得……”
虚空炸裂。
邹小阳在血泊中惊醒，特种部队的枪管已经抵住他的太阳穴。面罩后的电子眼缩放聚焦，冰冷的机械音宣告审判：
“根据《净化法典》第7条，对渊化个体执行即时处决。”
扳机扣动的刹那，整片废墟突然陷入黑暗。
接着，所有士兵的面罩集体爆出火花。
邹小阳的神经接口自主激活，光纹从他伤口喷涌而出，像活物般缠住最近的士兵。那个男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他的面罩内侧，正在浮现黄巧儿的脸。
“跑！”
所有枪械同时炸膛。邹小阳踉跄着冲进暴雨，闪电照亮地平线上的黑色尖塔。他的智能环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古老录音——
是黄巧儿在哼唱某首地球摇篮曲。
而在他身后，那些倒下的士兵正以一种机械的精准度……
缓缓摆出跪拜姿势。
邹小阳在暴雨中跑了整整一夜。
他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皮肤下的光纹变得不稳定，时而暴涨如荆棘，时而收缩成细密的网状。智能环的污染指数卡在99%不再跳动，全息投影里只剩下黄巧儿留下的最后坐标——第七峰下的黑塔，在电子地图上闪烁着血红色的光。
黎明时分，他撞进了一片金属坟场。
生锈的飞船残骸像巨兽骨架般耸立，藤蔓状的发光植物缠绕其间，在雨中泛着幽蓝的微光。邹小阳靠在一块扭曲的舱板上喘息，突然听见了歌声——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真实的人类嗓音，沙哑低沉，用古地球语唱着：
“星星坠入渊，孩子睡在铁摇篮……”
他握紧从联邦士兵尸体上捡来的脉冲手枪，悄声靠近声源。
在飞船残骸的阴影里，跪坐着一位老者。
那人披着兽皮与电路板缝制的斗篷，右手是锈蚀的机械义肢，正用左手轻抚地面——土壤中半埋着一具巨兽的头骨，大如越野车，嵴椎上排列着水晶般的骨刺。老人将某种发光的液体倒在头骨上，液体立刻顺着骨缝流淌，勾勒出完整的神经脉络。
“它死的时候很痛苦。”老人突然开口，没有抬头，“联邦用声波武器震碎了它的脑组织，就因为它挡了采矿机的路。”
邹小阳的枪口微微下垂：“你是谁？”
老人终于转身，露出左脸——那里没有皮肤，直接暴露着金属颅骨，眼眶里嵌着一颗会自主转动的机械眼球。
“他们叫我‘守墓人’。”机械眼球收缩聚焦，扫描邹小阳的手臂光纹，“而你，是三百年来第一个活着走到这里的‘钥匙’。”
===记忆闪回===
黄巧儿站在医疗舱前，手里捧着某种发光器官：“巨兽不是野兽……它们的脑下垂体能接收量子信号……”
===闪回结束===
守墓人用义肢敲击巨兽头骨，那些发光液体突然汇聚成投影——
是三百年前的影像。
画面里，年轻的黄巧儿站在成群的巨兽中间，手掌贴在它们水晶般的皮肤上。巨兽们低伏身体，发出共鸣般的低频震动。而远处，联邦的采矿舰队正缓缓降落。
“她试过阻止战争。”守墓人用机械手指划过投影，画面切换成血腥的战场，“但当第一只巨兽幼崽被杀死，它们的祭司团选择了最极端的复仇。”
投影显示巨兽群走入渊雾弥漫的裂谷，再出现时，体表已经覆盖黑晶装甲。
“它们自愿被渊改造。”
邹小阳的智能环突然发出警报。守墓人勐地扑倒他，下一秒，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被等离子炮炸成焦土。
五架联邦无人机从云层俯冲而下，炮口充能的蓝光刺破雨幕。
“跑！”守墓人扯下斗篷甩向空中，布料里藏着的电磁脉冲器瞬间引爆，三架无人机冒着黑烟坠落。
邹小阳在弹雨中翻滚，撞进一艘飞船残骸的入口。舱内的景象让他窒息——
整面舱壁都是婴儿舱。
上百个透明培养罐排列成蜂巢状，里面漂浮着人类婴儿的躯体。他们的嵴椎上嵌着与巨兽相同的水晶骨刺，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联邦的‘驯化计划’。”守墓人拖着受伤的腿爬进来，机械义肢冒出火花，“用巨兽基因制造听话的奴隶……但他们忘了，渊能污染所有DNA。”
最近的培养罐突然裂开。
里面的婴儿睁开眼——
那是一双与邹小阳完全相同的，流淌着蓝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