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阳的指尖触碰到病房的墙壁，那看似光滑的表面竟如生物般微微收缩，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三周过去了，他仍无法适应这个千年后的世界——空气中漂浮的纳米清洁机器人、会自主调节温度的衣物、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被称为“母神网络“的能量流动。
艾琳每天都会来，带着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微笑，为他讲解新地球联邦的历史。但今天，她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高挑、苍白，瞳孔是机械般的银灰色，制服袖口绣着深蓝色的纹路，像是一串数据流的图案。
“邹先生，这位是马库斯·莱恩，联邦中央档案馆的首席历史学家。“艾琳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正式，“鉴于您对母神历史的特殊...兴趣，议会批准您查阅部分非机密档案。“
马库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透明晶体板。他的手指在表面轻点，空气中立刻浮现出一段全息投影——方舟号降落新地球的影像。
邹小阳屏住呼吸。
画面中的自己站在舱门外，第一个踏上这片陌生土地。黄巧儿紧随其后，她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下一秒，影像突然模糊，跳转到另一个片段——殖民地的建立，农田的开垦，城市的雏形。
“等等，“邹小阳皱眉，“中间少了什么。“
马库斯的银灰色瞳孔微微收缩：“标准历史记录，没有删减。“
“放屁。“邹小阳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方舟号降落后，我们花了三个月勘探周边地形。第一晚，我们在峡谷边缘扎营，巧儿发现了那种会发光的水晶——“
“您记忆有误。“马库斯打断他，“初代殖民日志记载，首批勘探队在降落后第七天才出发。“
邹小阳冷笑，突然伸手抓住马库斯的手腕。对方的皮肤冰凉得不似人类，皮下隐约可见细微的电路纹路。
“你们改写了历史。“邹小阳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艾琳迅速介入，将两人分开。马库斯后退一步，整理袖口，表情依旧平静，但邹小阳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邹先生，“艾琳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联邦认为不适合公开。“
“比如巧儿到底遭遇了什么？“邹小阳逼问。
沉默。
最终，马库斯做了个手势，病房的墙壁突然变得不透明，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他切断了监控。
“您有权知道部分真相。“马库斯的声音低沉，“但您必须明白，母神网络是新地球的命脉。没有它，大气调节系统会崩溃，农作物会枯萎，百分之七十的城市将失去能源。“
他再次激活晶体板，这次显示的是一段邹小阳从未见过的影像——黄巧儿站在一片巨大的水晶矩阵中央，她的身体被无数光丝缠绕，表情痛苦而决绝。
“新纪元37年，先驱者黄巧儿发现星球原生能量网络的核心。“马库斯说，“她自愿与之融合，成为调节整个星球的意识中枢。“
邹小阳死死盯着画面：“那不是自愿。“
光丝缠绕中，黄巧儿的嘴唇在动，像是在呼喊什么。但影像没有声音。
“联邦需要母神网络维持文明。“马库斯关闭投影，“所以，是的，历史被...修饰过。“
邹小阳的手臂突然灼痛——那些晶石纹路再次亮起，这次比以往更加强烈。他的视野边缘泛起蓝紫色光晕，耳边响起模糊的低语：
“他们把我切成了碎片......“
马库斯和艾琳同时后退，表情震惊。
“共鸣反应......“艾琳低声说，“这不应该发生......“
马库斯迅速操作晶体板，似乎在发送某种警报。但邹小阳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的意识被拉入某种幻象：
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无数培养舱排列成环形，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人形。他们的身体与水晶共生，面部依稀能辨认出方舟号船员的样子。而在中央最大的舱体内，是一个与黄巧儿一模一样的女人——但她睁开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
幻象突然破碎。邹小阳喘息着回到现实，发现马库斯正用某种仪器扫描他的手臂纹路。
“您看到了什么？“马库斯问，声音紧绷。
邹小阳没有回答。因为他注意到，马库斯的制服领口下，隐约露出同样的晶石纹路——只是颜色更深，像是被刻意掩盖过。
当晚，邹小阳在病房中辗转难眠。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悬浮车辆如流星般划过夜空。但最引人注目的仍是天空中的能量网络——母神网络的具象化表现，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世界。
他抬起手臂，观察那些发光的纹路。它们似乎在回应他的思绪，亮度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而变化。
“找到我......“
那声音又来了，轻得像风，但清晰得可怕。
邹小阳猛地坐起。病房的门锁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被解除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
不是艾琳，也不是马库斯。而是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身影，面部被光学迷彩模糊，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
“邹小阳，“来人低声说，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如果你想见真正的黄巧儿，就跟我来。“
邹小阳没有动：“你是谁？“
对方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掀开斗篷的一角——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与邹小阳相似的晶石纹路，只是更加密集，几乎覆盖了整个皮肤。
“记忆守护者。“那人说，“我们保存了被删除的历史。“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斗篷人迅速后退：“明晚，东区废弃气象站。如果你想知道巧儿遭遇了什么，就来找我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
邹小阳站在原地，心跳如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纹路正疯狂闪烁，像是在回应什么召唤。
窗外，母神网络的能量流动突然变得紊乱，天空中的紫色光带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远处传来警报声，整个城市似乎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邹小阳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而他，或许是唯一能决定它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