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焦尸耳针

浓烟如同无数条扭曲的毒蛇，在昏暗的厢房内肆意游走。

季随风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惊醒的——他的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睁开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火星，以及一张近在咫尺的焦黑面孔。

“季仵作！老天开眼您终于醒了！”

沙哑的嗓音从左侧传来，季随风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满脸烟灰的衙役正跪在旁边。

那人脸上布满细小的烫伤水泡，手中攥着的湿麻布还在滴着浑浊的污水。

见他醒来，衙役立刻将散发着霉味的布巾往他脸上按：“快捂住！这烟里掺了毒！”

冰凉的触感让季随风浑身一颤。他这才惊觉自己正身处一间摇摇欲坠的厢房，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时有燃烧的碎木如雨般坠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右手边不到一尺处，一具焦黑的尸体正以诡异的姿态蜷缩着，烧焦的手指死死扣入地板缝隙，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挣扎。

“这是......”季随风刚开口，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在粗布上晕开刺目的红。

“红绸坊的头牌柳依依。”衙役赵虎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今早打更的老李头发现时，这屋子已经烧得只剩架子了。县太爷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即验尸，可这......”

他瞥了眼焦尸，喉结剧烈滚动，“这模样，连老仵作都......”

季随风没有理会赵虎的话。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具焦尸上，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大量陌生记忆——大魏永昌三年，洛阳县衙仵作，昨夜红绸坊头牌舞姬离奇暴毙......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本就是他的亲身经历。

“我穿越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右手腕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他低头看去，一枚铜钱大小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在跳动的火光中红得妖异。

季随风深吸一口气，前世多年的法医从业经历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接过赵虎递来的麂皮手套，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这双手套内侧浸满了某种刺鼻的药汁，显然是用来防毒的。

“记录。”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仿佛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与死亡打交道，“尸体呈典型斗拳状，四肢屈曲角度约七十度，手指关节呈钩状。”

赵虎手忙脚乱地掏出竹简，因为太过紧张，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季随风没有理会，继续检查：“头面部炭化严重，嘴唇完全烧毁，牙齿暴露，舌根有轻微收缩......”

他的手指突然停在尸体耳后。在一片焦黑中，有个不自然的凸起。

拨开碳化的皮肤组织时，碎屑如黑雪般簌簌落下，露出一点金色的寒芒。

“凶器。”季随风从随身的鹿皮囊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镊子，镊尖在火光下闪着冷光，“三寸金针，针尾有螺旋纹路，不是寻常物件。”

金针被拔出时发出轻微的“啵”声，针尖处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季随风将针举到眼前，借着窗外透入的晨光仔细观察，发现螺旋纹里藏着极细的凹槽，里面残留着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

“死者是先被杀后焚尸。”他斩钉截铁地说。

赵虎瞪大眼睛：“您怎么如此肯定？”

季随风指向尸体蜷缩的四肢：“活人遇火会剧烈挣扎，尸体呈这种'斗拳状'是肌肉受热收缩的自然反应。”

他掰开焦黑的手掌，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但你看这里，指缝干净，没有抓挠痕迹，说明焚烧时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他示意赵虎帮忙翻动尸体。当焦黑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时，季随风取出一柄银质小刀，刀身刻着精细的刻度。刀刃划过碳化的皮肤，露出深红色的肌肉组织。

“看气管内壁。”他指着切口处，“完全干净，没有烟灰沉积。若是活活烧死，呛入的烟灰会形成明显的黑色沉积物。”

赵虎的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所以...所以是有人先杀了柳姑娘，再放火毁尸灭迹？”

季随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尸体袖口处一点微弱的反光吸引了。

用刀尖小心拨开炭化的布料时，布料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露出下面一片拇指大小的金箔。

更令人心惊的是，金箔边缘刻着一行几乎被高温熔毁的小字：

甲字七库·永昌二年铸

这是户部官银的专属印记。

........................

洛阳县衙的殓房建在地下一层，终年不见阳光。

季随风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时，一股混杂着石灰、草药和腐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墙角摆放的铜盆里，某种深绿色液体正在缓慢沸腾，散发出刺鼻的酸味。

“把金针浸在这里。”季随风指着一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琉璃碗，“这是特制的醋液，能析出毒物成分。”

赵虎战战兢兢地将金针放入碗中，针尖接触液面的瞬间，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幽蓝色的絮状物渐渐从针身上剥离，在液体中舒展成诡异的形状。

“西域曼陀罗，混合了金环蛇毒和某种致幻蘑菇的提取物。”季随风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箔上的刻字。

户部官银出现在青楼女子的袖口，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季随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准备收拾工具，突然发现醋液表面浮现出诡异的纹路——那些蓝色絮状物竟然在液面上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

他急忙取来一张上好的宣纸，轻轻覆在液面上。当纸张被揭起时，一个残缺的符号清晰可见：外圆内五芒，正是传说中的“幽冥印”。

“密写药水......”季随风倒吸一口凉气。凶手不仅在金针上淬毒，还用它传递信息！就在他试图辨认符号含义时，窗棂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多年的法医本能让他下意识侧身。一支漆黑的弩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哆“地钉入身后的柏木立柱。

箭尾缠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写着两个狰狞的大字：

“验尸者死“

季随风的手瞬间按在腰间匕首上，冰冷的刀柄让他稍稍安心。

他死死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月光下，一个黑影正如鬼魅般倒挂在屋檐下，惨白的面具上画着诡异的笑脸，两道血泪从空洞的眼眶一直延伸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