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昔
- (乌兹别克斯坦)阿卜杜拉·卡迪里
- 2字
- 2025-04-25 18:13:10
上部
1 阿塔别克——尤素夫别克·哈吉的儿子
希吉拉[1]1264年达鲁弗月[2]17日这天,太阳西落之时,召唤人们做晚祷的声音响起来,四面八方都能听到。
马尔吉兰市有一个著名的驼队旅社,朝着东南方向,这里挤满了过路客,通常在这里留宿的是塔什干、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商人。
经过数日劳顿,在回程的途中商人们一般在驼队旅社留宿。住客们忙着准备晚餐,每个房间都很热闹:喧哗声、哈哈大笑声、吵闹声,感觉大家吵着好像要把屋顶都掀掉了。
院落深处的一个房间比其他的房间要漂亮一些。如果说其他房间铺的都是驼毛毡地毯,那么这里铺的就是鲜红的地毯。如果其他房间铺的是粗布被子,那么这里铺的是带花纹的绸缎花被。其他房间点的是煤油灯,而这里点的却是蜡烛。这个房间的客人不像其他房间的住客,行动仓促而忙乱,他显得非常平静,总是陷入某种思考。他是位体格健壮的年轻人,白皙的面庞上清晰地印着浓眉大眼,脸上有一圈浓密的小胡须,这个年轻人叫阿塔别克,他是塔什干人,是名门望族尤素夫别克·哈吉的儿子。
总之,这间客房和他的住客受到了其他住客的关注。
院里进来了两个人。
“阿塔别克在这里住吗?”其中一人向门口众人中的一人问话。
有人给他们指了指我们已经熟悉的那间房子,他俩就朝那里走去了。
来人中的一位二十五岁左右,个头儿不高,圆脸,留着短短的络腮胡和小胡子,他是经营丝绸布匹生意的马尔吉兰的富商济亚·沙希齐的儿子,名叫拉赫马特。同来的人看上去比拉赫马特大十岁左右,应该是他叔叔辈的,此人长得瘦高,满脸都是破了的疹子,凌乱的络腮胡,尖锐的目光,他的脸看了让人很不舒服。他是位非常富有的人,他的富有不在于财富。绝非偶然,人们在他的名字“哈米德”之后加了一个绰号“好美色”,简单一点说就是“好色之徒”。别人都是如此称呼他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称。
阿塔别克恭迎来客。
“对不起,别克[3],打扰您了!”拉赫马特说:“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阿塔别克很客气地反对他这样说,邀请客人们坐到尊位上。
“我完全不同意您这样说。你们来并没有打扰,我反而很高兴。我第一次来到你们的城市,人生地不熟,感觉很寂寞。”
这时房间里进来一位老者,年岁约六十岁;他有一张长条形的脸,略凸的前额,褐色的眼仁,长长的络腮胡须泛着银灰。胡须出卖了他的年龄,因为从他的身材和脸都看不出他是个老人。
老人也和来客们互致了问候,客人们在有桑达儿[4]的矮桌旁坐定以后,做了法齐哈[5],阿塔别克对着老人说:“我最尊敬的人,您感觉如何?”
“真主保佑,轻松了!看得出来,就是煤烟中毒了。”
“您可以不用来服侍我们。”
“您吩咐吧,我的先生!”
“谢谢,阿爸,给我们煮点茶喝吧!”
老者出去了,拉赫马特又一次带着敬意问阿塔别克的健康状况,并且问:“这位老人是谁?”
阿塔别克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信老人听不见他的谈话,才回答道:“他是哈桑纳里,我们家的奴隶。”
哈米德极端惊讶地问道:“您的奴隶?”
“是的。”
哈桑纳里的故事是这样的:童年的时候,哈桑纳里被阿塔别克的爷爷用十五个金币从奴隶贩子那里买来,这个奴隶贩子专门贩卖人口,他经常去伊朗,偷了孩子运回来贩卖。哈桑纳里在阿塔别克的父亲家里生活了大约五十年,成了这一家的真正一员。他对自己的主人尤素夫别克·哈吉忠心耿耿,对尤素夫别克·哈吉的儿子阿塔别克尤为忠诚。一家人对哈桑纳里完全信任,非常尊敬。哈桑纳里三十岁时,他们买了一个女奴隶,将她嫁给了哈桑纳里,可惜的是他们所生的孩子都早早就死了。由此看出,哈桑纳里为何如此牵挂阿塔别克,对他跟对亲儿子一样。
这个诚实的仆人内心深处有个愿望:希望他死后有个人能想起他,并为他诵读《古兰经》,“我就很知足了。”他这样想。有一次他向阿塔别克说了自己的愿望,得到了阿塔别克真诚的回答——他的心愿会被满足。
拉赫马特问阿塔别克的另外一个问题直接和生意相关:“别克,您从塔什干运来了什么?”
“小东西,布料、鞋、锅。”
“马尔吉兰对这些物品的需求量很大。”哈米德插话说。
阿塔别克用钳子夹去蜡烛上烧剩的灰,谈话并没有停止,但是几个人之间的谈话感觉变得有点奇怪:有个人说一个词就停住了。拉赫马特尽量打破尴尬的沉默,活跃气氛。
“您喜欢马尔吉兰吗?别克”
阿塔别克犹豫了一下,不是很坚决地回答:“怎么和您说呢……我喜欢这里,更重要的是在浩罕汗国,这里可是布匹生意第一城啊!”
阿塔别克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含糊,哈米德和拉赫马特互相使了一下眼色。阿塔别克感觉说得不太合适,急忙开始说笑起来。
“我一开始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觉得人生地不熟,就像在异国他乡。但是现在我很满意,感觉在这里我已经有了朋友,他们会来看望我。”
“对不起!”拉赫马特说:“我今天才从父亲那里得知您在马尔吉兰,否则我会早一点来看您。”
“您说什么呢?”
“我保证,如果父亲在塔什干,他会直接到您家里打扰您。您怎么会在驼队旅社留宿,我们真是太让您受委屈了。”
“是的,您说得对。但是要去您家需打听你们家住在哪里,还得询问这里的居民,对我来说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和商人们约好要在这里见面。”
“都是小事!”
就在此时哈桑纳里铺好了桌布,端来饭菜,上了茶,几个人开始彬彬有礼地吃起来。
“您多大了,别克?”哈米德问,一边说着话一边拿了一块面包去蘸甜酱。
阿塔别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倒好茶水的哈桑纳里已经替他做了回答:“如果真主愿意,今年猴年别克就要度过自己生命中的二十四岁了。”
“阿爸,难道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吗?当真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是的,别克,正是二十四岁了。”
“您结婚了吗?”哈米德又问道。
“没有。”
“正在寻找合适的新娘,但是看起来,注定是不好找。此外,别克自己也不着急结婚。但是现在主人很坚定,这一趟回去就要让别克结婚。”
“是的,结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拉赫马特转向阿塔别克说:“如果妻子性格温和的话是好事,如果性格不好将是灾祸。”
“是的,您说得对。”阿塔别克同意。“但是要补充一句,丈夫也应该和妻子脾气相投才对。”
“这应该没有必要吧!”哈米德反对道:“对于妻子来说,有丈夫就足够了。”他的外甥说了句对的话:“如果妻子脾气比较温和!那更好了!”
拉赫马特微笑着看了看阿塔别克;阿塔别克报以微笑,并向哈米德投去轻蔑嘲笑的一瞥。
“所有的问题在于,结婚取决于父母的意愿。”拉赫马特说:“对于丈夫来说,是否喜欢妻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喜欢新娘。没人会问姑娘或小伙是否喜欢对方,他们甚至没有说话的权利。不能说这种风俗就是好的。拿我来说,我娶了父母为我选择的姑娘,虽然他们喜欢这位姑娘,但是对我来说却不合适,可能她觉得我也不合适,别克你说对吗?”
阿塔别克认真而同情地听完拉赫马特的话,然后回头看了哈米德一眼说:“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外甥啊,既然你是为了父母而结婚,就没必要抱怨他们了,如果妻子不合你心意,可以再找一位结婚。第二位还是不合心意,那就再找第三位,男人不应该为哪位妻子痛苦伤心。”
拉赫马特又微笑着看了看别克。
“不知道娶那么多妻子,和她们彼此折磨是不是件好事。和一位喜欢的妻子相爱一生,难道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你有两位妻子,可是却没有一分钟的安宁,家里每天都吵吵闹闹的。”
“外甥,对于像你这样出色的人,当然一个妻子都嫌多。”哈米德笑着说:“有很多妻子的时候,麻烦就多!但是如果每天你用鞭子抽打她们,让她们流血,即使有一百个妻子,你也会很舒心。我有两位妻子,虽然丑事不断,但还是想娶第三房。”
“是啊,舅舅,在这方面您是行家!”
哈桑纳里出去准备抓饭了。阿塔别克为大家倒了茶,客人和主人都沉默起来,每个人都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拉赫马特打破了沉默。“您没听过,米尔扎卡里姆老爷最近嫁女儿的事?”他问舅舅。
哈米德的脸上表现出不满意的表情,他不愿意回答:“我没听说过。但是好像还没嫁。”
拉赫马特转向阿塔别克,把他的注意力引向别的话题:“在我们马尔吉兰市有一位姑娘,绝对是美女!方圆几里,我觉得没有谁能和她媲美。”
哈米德愁眉苦脸,皱着眉,看了看外甥,外甥并未注意他的表情,继续说道:“这就是大商人米尔扎卡里姆的女儿。可能您认识他,他好像在塔什干做过好几年生意。”
“不!”阿塔别克回答道:“我不认识他。”
哈米德变得越来越阴郁了,他看上去很是不安,拉赫马特还若无其事地说着:“他家在鞋行拐角处。是个很富有的人!塔什干很多有名望的人都认识他!可能,他和您的父亲认识。”
“可能!”阿塔别克说话时不知为何突然颤抖了一下。甚至他的表情也变得异样了,很明显他有些慌乱。对此拉赫马特并没有注意到,而哈米德却一直偷偷在观察阿塔别克。
“别克大哥,您何时去我们那里做客?”拉赫马特问。
阿塔别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你们方便的任何时间都可以。”他回答。
“不,您自己定个日子,到时我来接您。”
“还要这样麻烦啊?”
“这有什么麻烦呢?我们想让您搬到我们那里去住。暂时先定一下做客的日子也好。父亲很想和您聊聊,想了解一下塔什干的情况。”
“我无法搬到你们那里去住,请转告您的父亲任何方便的时候我都可以去拜访他。”
“谢谢,谢谢!您也不说个具体的日子。”
“一般晚上我都没事,如果您父亲其他时间方便,我也高兴随时接受他的邀请。”
“祝您万事如意!”拉赫马特说。
“我还想问一下您,可以邀请我们的好朋友,比如大商人米尔扎卡里姆·库季多尔[6]到时也来做客可以吗?”
阿塔别克又感到难为情了,他尽量克服这种感觉,匆忙回答道:“客随主便!”
吃过抓饭,来客们告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