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狱中见杨二

此时的李洛正身处阴冷潮湿的县衙大牢,昏暗的牢房里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些许微光。

他借着这点光亮,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寻到了杨二的身影。

只见杨二蜷缩在铺着霉烂稻草的墙角,身上那件本就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已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

乱发间夹杂着几根稻草,脸上还带着淤青,可那双眼睛却意外地明亮有神。

“杨二哥!”李洛快步上前。杨二闻声猛地抬头,铁链哗啦作响,待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兄弟?你怎么...莫非那狗官连你也不放过?”声音里透着焦急,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

李洛望着杨二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喉咙不由得发紧。

他想起那夜并肩作战时,杨二生龙活虎的模样,心头顿时涌上一阵酸楚。

“二哥...”他声音有些发涩“他们...可曾对你拷问?”

又压低声音追问道:“是不是个满脸油光、肚子滚圆的中年人来审的你?那人都问了些什么?”

杨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咧开干裂的嘴唇笑道:“兄弟猜得真准,就是那个人!他一上来就阴笑着问我:你在山上可知道昨夜山下有道观着火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他娘的一时没憋住,直接回了他一句:哪里是道观,分明是个寺庙!”

“他便急匆匆的问我:你怎么知道是寺庙?那庙里出了人命大案,你莫非是同谋?!”

“俺当时背上冷汗都下来了,只能梗着脖子装糊涂:大老爷明鉴,俺就是个砍柴的,哪知道什么案子不案子?夜里瞧见火光冲天,后来跟人交谈才知道是庙着火了。”

杨二啐了一口血沫,眼中怒火更甚:“那狗官竟说: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大案吗?那庙里当晚死了好几位本县的善男,个个都是年少有为...”

他说到这里,突然狠狠捶了下地面,震得脚镣哗啦作响。“俺当时就憋不住了!”

杨二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那几个畜生也配叫善男?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阎王爷都得嫌他们脏了油锅!”他喘着粗气,喉结剧烈滚动,“俺一想索性就认了,横竖不过是个死!”

杨二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来:“宰了这几个畜生,说不定还能在阎罗殿上混个面熟。”他晃了晃镣铐“到时候跟判官老爷讨个勾魂的差事做做,岂不比在阳间受这窝囊气强?”

他接着又说到:“那狗官拐着弯问我:那夜你在庙里可有同伙?不光害命,还谋了钱财?”

杨二嗤笑一声。“当老子是傻的?”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我直接认了,就说:就我一人,顺手摸了点散碎银子。”

他忽然凑近:“兄弟放心,我杨二虽然粗鄙,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李洛心头一紧,急忙追问:“他还问什么了?”

杨二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个狡黠的笑:“那狗官眯着眼问我,你那晚射箭用的可是平头箭?”

他晃了晃被镣铐磨出血痕的手腕,“我二话不说就认了。兄弟你想啊,我要是说自己不会射箭,那岂不是露馅了?”

可李洛知道,老张用的箭根本不是平头箭。

杨二冷笑道:“那狗官还阴阳怪气地问俺,当晚死人身上的东西,你可都搜刮干净了?俺便回复道:放火前自然要搜个底朝天,哪能留下半点值钱玩意儿?”

李洛闻言暗自叹息——这怪不得杨二。他哪里知道,那些人身怀的东西比钱财重要百倍。但看杨二这副模样,定是未曾翻看过那些文书。

李洛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道:“二哥,你仔细想想,可曾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扫过牢门外,随后直愣愣的盯着杨二的脸。

他抬起被夹得紫胀的手指,在脏污的衣襟上蹭了蹭:“那晚除了摸走死人怀里几块散碎银子,俺连个铜板都没多拿。”

李洛目光微沉,他来之前已暗中查访过当晚同行的其他人,此刻看杨二的神情确实不像有所隐瞒。

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那...王大哥可曾动过别的东西?”

杨二晃了晃脑袋“我也不知,当晚大伙儿就胡乱分了点银子...前日衙役围捕时,快嘴那小子跟个狐狸似的,”他突然咧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蹭地就蹿进林子里了,这会儿准还在哪个山洞猫着呢。”

他猛地抓住李洛的手腕:“兄弟放心,俺杨二这条贱命不值钱,就是被大刑伺候也绝不会吐半个字!”

望着杨二,李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人确实如自己所想,是个刀斧加身也不改忠义的好汉子。

可确实也不是个机灵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也都说完了。

李洛心下已然了然,看来东西八成是王快嘴拿的。

但一想这人也不知道,怕是把那物件当成了寻常值钱东西。

李洛目光一沉眼下无论是救人还是对付孟家,这件东西都至关重要。

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二哥,可知道王大哥可能藏身何处?”话刚出口,突然警觉地瞥了眼牢门,急忙按住杨二的手腕,凑到他耳边。

杨二会意,干裂的嘴唇几乎贴在李洛耳畔:“我们那寨子后头百步的地方有棵老槐树...”

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李洛耳廓,“俺跟快嘴约好了,出了事就在那碰头,你...你一定要把他安全的带出去,别让他被那些畜生捉去了。”

李洛微微颔首,心里已有了盘算。还是决定把实情相告——虽然这话说出来,怕是比牢里的刑具更伤人心。

李洛喉结滚动了一下:“杨二哥,张叔...也被带来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已打点过,待会儿狱卒会送些金疮药来。”

“什么?!”杨二猛地扑向牢门。他十指死死扣住木栅,指节泛出青白色:“是俺连累了叔?是不是因为俺...?”

李洛一把按住他颤抖的手臂:“胡说什么!那群狗官抓人何时讲过道理?你还不清楚他们的做派?想抓便抓,哪管你冤不冤!”

杨二额头“咚“地撞在潮湿的牢墙上。声音带着颤抖:“戏文里那些好汉...哪个不是宁可掉脑袋也不卖兄弟的?如今倒叫俺...倒叫俺害了德叔...”

他猛地转身,突然抓住李洛的衣襟往外推:“走!快走!要是再连累你和其他弟兄...”粗糙的手掌剧烈发抖,“俺就是现在撞死在这墙上都不够赎罪啊!”

李洛按住杨二肩膀,沉声道:“那晚在庙里同生共死,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你们落难,我岂能坐视不管?”

他看了眼牢门外晃动的火光,压低声音:“当初是我们谋划不周,漏算了官府这招。但既然事已至此...”

手掌在杨二肩头重重一按,“今天这一遭,我一定一个一个完完整整的把你们全都带回家去。”

李洛说完便转身往牢外走,经过看守的老狱卒时,从怀中摸出个粗布钱袋塞过去。

袋里的碎银碰出轻微的声响——不多,就十两。

“一点心意,劳烦多照应。”他低声道。老狱卒掂了掂分量,默不作声地揣进袖中。

其实那晚在庙里搜得的银钱,拢共也就几十两。分到李洛和张有德手里时,每人不过十几两散碎银子。

如今这一把,差不多是把当日所得都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