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墨香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陆九川踩着《永乐大典》的函套爬上楠木架,腰间别着的烤鸭油纸在经卷上蹭出三道油印。戌时的梆子声从窗缝漏进来,他打了个饱嗝,震落架顶的蜘蛛网,正巧糊在下方翰林学士的乌纱帽上。
“裴大人,这柜锁比婆娘的妆奁还难开。“他晃着半根鸭腿骨,铜锁眼里的机关簧片被油渍黏得发涩。裴照雪立在《太祖实录》的暗格前,银簪挑开火漆的刹那,二十年前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月光里跳成一段诡谲的舞。
突然有脚步声贴着金砖地面滑来。陆九川翻身滚进《四库全书》的空函,活像缩进壳的王八。两个当值编修提着羊角灯经过,灯影扫过暗格时,他怀里的烤鸭油纸突然展开,“刺啦“一声脆响撕裂寂静。
“有鼠!“裴照雪突然出声,袖中铜钱镖击灭廊下灯笼。陆九川趁机蹿出书函,鸭油脚印在《太宗宝训》上踩出北斗七星。最末一颗“星位“正压着暗格机关,整面书墙突然翻转,露出夹层里成捆的靛蓝密函。
“老裴,这鸭子腿比罗盘还灵!“他扯开密函火漆,北狄文混着工部图纸瀑布般倾泻。裴照雪挑开最上层的《漕运改制疏》,朱批“准奏“二字下压着张泛黄的西洋图纸——蒸汽机剖面图标注着钟表零件,齿轮参数用瘦金体写着“周珩敬呈“。
子时的更漏滴到第三格,陆九川忽然抽抽鼻子:“硫磺味!“话音未落,书架缝隙腾起青烟。他抄起《农政全书》当盾牌,书页间藏的麦粒遇热爆成米花,雪片似的糊了闯入者满脸。
“我的亲娘!“闯入的太监总管尖着嗓子跳脚,“这书里长庄稼了?“裴照雪趁机甩出银针,针尾系着的靛蓝丝线缠住其腰间玉带。陆九川扯着线头荡秋千,玉带扣“咔嗒“弹开,滚出颗鎏金虎符,符身裂纹里嵌着辽东乌头粉。
“周珩这老狗,连裤腰带都下毒!“陆九川用鸭骨头挑开毒粉,符内暗格掉出半张血书。裴照雪就着月光辨读,忽见窗外树影乱颤——三个龙鳞卫倒挂在檐角,鳞甲折射的冷光如刀锋切过书页。
“接着!“陆九川甩出整只烤鸭。油光水滑的鸭子撞碎窗纸,龙鳞卫下意识挥刀劈砍,鸭油混着脆皮溅了满甲。裴照雪银针连发,钉住鳞甲关节处的牛皮系带。三个铁塔般的汉子顿时成了提线木偶,在月光下跳起滑稽的傀儡舞。
寅时的梆子碾过琉璃瓦。两人缩在《坤舆万国图》后分食冷茶,陆九川的靴底在地砖上蹭出北斗轨迹:“您说太后那老妖婆,睡觉还抱着蒸汽机图纸?“
裴照雪忽然按住他肩膀。铜壶滴漏的水线正指向“腊月初七“刻度,壶嘴突然喷射靛蓝液体。陆九川甩出茶盏接毒,碧螺春撞上毒液炸成蘑菇云,整排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
“找暗门!“裴照雪劈开《天工开物》函套,露出的铸铁板刻着二进制盲文。陆九川掏出从哑婆那顺的骨杖,杖头凸点正合密码锁纹路。铸铁板移位的刹那,二十年前的霉味裹着硫磺气扑面而来。
暗道石阶上布满萤火虫尸骸,陆九川的靴底碾碎虫尸,荧光粉粘成北斗形状。裴照雪用火折子燎烤石壁,焦痕显出新刻的北狄文:“文明火种已重启。“
“这火种敢情是只萤火虫?“陆九川捏起虫尸端详,尾灯玻璃罩里竟嵌着微型齿轮。裴照雪忽然拽着他贴壁而立——前方密室透出蒸汽机的轰鸣,七百具青铜傀儡正在组装铁甲,每片甲叶都刻着“AI-0002“的西洋编号。
蒸汽机的轰鸣震得青铜傀儡眼眶里的琉璃珠乱颤。陆九川抄起半截齿轮掷向压力阀,铜件撞上铁管的脆响惊起三只傀儡,甲叶“咔嗒“拼成刀阵劈来。他顺势滚到熔炉后,靴底勾住煤筐反扣,黑煤块天女散花般砸向傀儡关节,卡住传动齿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老裴!这铁王八爱吃炭!“他扯嗓子嚎着,怀里的烤鸭油纸甩向蒸汽管。油脂遇热化烟,迷了追击傀儡的“眼“,琉璃珠蒙雾后原地打转。裴照雪趁机跃上总控台,银簪插入仪表盘缝隙,西洋数字跳动的频率竟与《河防一览》记载的漕船时速吻合。
卯时晨光刺破天窗。陆九川扒着傀儡脖颈上的铭牌细看,“AI-0002“的凹痕里嵌着辽东参须。他揪住参须猛拽,傀儡胸腔“咔“地弹开,七百枚铜钱镖随齿轮转动倾泻,镖面“乙未通宝“的字样在蒸汽里泛着血光。
“这他娘是钱庄还是兵工厂?“他抡起傀儡胳膊当狼牙棒,扫翻三具铁甲。断臂切口突然喷射乌头毒液,被裴照雪用《农政全书》接住,书页遇毒显形——竟是紫禁城下水道图,朱砂标着七个蒸汽阀位。
太后尖利的笑声从传声铜管里荡出:“哀家的文明火种,岂容尔等......“话音未落,陆九川的鸭骨头射入铜管口,油脂糊住扩音机关。裴照雪旋动总控台的螭龙钮,仪表盘背面弹出鎏金匣,匣内丝帛写着二进制盲文,血渍晕染处显着玉玺压痕。
“腊月初七,轮回重启。“他蘸着傀儡润滑油破译密码,铁青着脸将帛书掷入熔炉。火焰窜起三尺,映出壁龛里成排的琉璃瓶——每瓶泡着镇北侯旧部的眼球,瞳孔里刻着微雕星图。
陆九川踹翻蒸馏釜,酒精泼在傀儡阵里:“太后老妖婆,拿人眼珠当算盘使!“火折子脱手的刹那,裴照雪灰鼠裘卷住他滚进排水渠。爆燃的气浪掀翻整个蒸汽舱,青铜残骸如雨砸落,AI编号在高温中熔成铁水。
申时暴雨冲刷着文渊阁的焦土。陆九川蹲在《永乐大典》的残页堆里扒拉,忽地扯出半张焦黄的《皇明祖训》,夹层里掉出个锡制怀表。表盘刻着十二地支,齿轮咬合声竟与运河夯歌同频。
“这洋玩意会唱夯歌!“他拧紧发条,表盖突然弹开,露出微型日晷投影在《太宗实录》上。光斑游走至“广开言路“四字时,整面书柜应声移位,露出先帝暗设的铸铁密道。
密道石阶布满萤火虫尸,尾灯玻璃碎成靛蓝粉末。裴照雪银针挑开壁龛暗格,七百封血书密函捆成北斗状,最外层的火漆印着太后凤纹。陆九川就着虫尸荧光细看,忽然咧嘴:“这老妖婆的字还不如我鞋底印!“
子夜惊雷劈中太庙匾额。两人踹开鎏金门时,正撞见周珩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调试蒸汽枢机。二十具缠着参须的傀儡拜伏如仪,胸腔里的算珠随蒸汽节奏噼啪作响。
“裴大人来得正好。“周珩旋动太祖牌位,露出底层的青铜密码盘,“且看这天下如何涅槃重生......“
陆九川突然甩出整只板鸭。油光水滑的鸭子“啪“地糊住密码盘,周珩的西洋怀表顿时错频。裴照雪银针连发切断傀儡引信,七百具铁甲齐刷刷跪地,眼窝琉璃珠滚落成河。
“重生你祖宗!“陆九川抡起牌位砸向蒸汽阀,“老子这就送你去见太祖爷!“
气压暴冲的瞬间,太后华服曳地闯入,凤冠东珠里嵌着的琉璃瓶突然炸裂——二十年前的镇北侯血书随药水涌出,字迹遇氧发黑:“周珩乃AI初代机。“
裴照雪劈开周珩的假面,金属颅骨上的西洋编号正在熔化。太后癫狂大笑中,陆九川用最后半块炊饼堵住蒸汽管。超压的锅炉轰然炸裂,气浪掀飞太庙穹顶,星月光华如瀑泻入,照亮残骸中半块青铜齿轮,与镇北侯虎符的缺口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