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镇如今两位远方来的高人,大明山铁半仙,长春宫戚蓝心,偏偏两件忽然冒出来的东西,与此二人有关,总不能是巧合。
花千树交接完毕,便先行离去,走时笑道:“山主,我酿的梨花白也是好酒,圣师从前很喜欢的。”
“晚些时候,跟前辈聊聊。”
花千树嫣然一笑,翩然离去。
“前辈想聊的应该不是酒。”
“嗯。”李有有淡淡一笑,花千树应该想离开。
师姐留在山上修养,金玉言接连道谢后先行离去,难得半日休息,山上灵气浓郁,让焦躁的金玉言状态恢复,脑子清晰了许多。
最后,李有有忽然道:“金捕头,一切都是从老掌柜死开始的,对吗?”
“我知道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金玉言脑子里开始有了脉络,一桩桩一件件外人知或者不知的事,串了起来,她想找张寡妇聊聊,老掌柜死的那夜,她为什么中毒。
老掌柜死了,张寡妇却活了。张家搬了,水井巷阴森森的,其余几户陆续卖了宅院搬走,成了一条鬼巷。,张家母女死守不搬,单纯因为无处可去?
山下,金玉言遇到狸花猫。
这小狸花不知跟谁又干架了,浑身是血不过双眸闪着精光,看来赢了。狸花心情很好,大爷似的喊住金玉言:“小金,跟你说件事儿。”
金玉言不由笑了,论年龄她是小金,但妖的年纪却不这样算。严格来说,狸花猫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说话老气横秋,声音却奶声奶气。
“红轿子的人,逃到了莲花台。”狸花猫显然心情极好,没计较金玉言把它当小孩子。不过,再多狸花猫也不知道,所以它翘着尾巴一瘸一拐朝馒头山去了。听说,它救了的那个小子住这里,它去看看。
金玉言还要问,又见小老鼠经过。她看不到小老鼠,但地上一个一个血脚印格外刺眼。
“大侠啊。”
血脚印停下,狸花猫冷笑一声:“狗屁大侠,还不被某揍得满地找牙!”
小老鼠现出身形,看着并不比狸花猫惨,但却有些垂头丧气。“金捕头,莲花台危机重重,当心些。”
原来这两只小妖,在山野相遇,许是血脉相冲,它俩干起来了。
陈子夜仗剑,松针耍得剑气如龙,狸花猫持刀,白骨舞得虎虎生风。两妖打得刀光剑影,引来好多双眼睛围观。经验上陈子夜略胜一筹,但狸花猫不怕死,肉身硬抗着打,况且它因得了白虎山三分之一的回馈,实力更强一些,两妖打得有来有回。
忽见几道黑影如风一般掠过,两妖很警觉又默契十足,同时收手藏匿在草丛之中观望。师姐随后而至,一路狂奔后御风如一道划破夜空的利剑。
两妖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一前一后追了上去。
师姐一对三,场面丝毫不落下风,却不料一贼子偷袭,佯伤投了一支袖里箭。这一箭本不打紧,奈何箭上有毒,师姐动作变得迟缓,虽然不明显,但足够了。对手抓住机会,像三条恶狗,并不恋战,只一口一口撕扯,咬中了就退开。
猫藏在树上,鼠挂在草尖,远远观望。
天才到底是天才,师姐受伤只片刻落下风,随后忽然一阵爆发将三人打得落花流失,接连击毙两人,狂刀直取第三人项上人头。那人也不差,关键时刻临危不乱,一记替身木偶移形换影到了远处,随后扑入漆黑的群山。
师姐看过来,道:“那谁帮忙追一下,看逃到哪里去。”
猫鼠面面相觑,它们早被发现啦?陈子夜却极小心,只要不被点着名字,它就当一只贪吃的田鼠挂在成熟的粮食上,一动不动。小狸花胆子大得很,从树上一跃而下,朗声道:“我吗?”
“对。”
“成。”
“千万当心,回头必有重谢。”
“安啦,安啦。”说话功夫,小狸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陈子夜还是不动,因为它听到黑暗中有异样的风声。附近还有他人,陈子夜悄悄隐了身形,静观其变。它隐身时气息全无,哪怕走近看,也只当是草叶折了,低低地挂着。
师姐感知不到陈子夜,不由会心一笑,这小东西放心不下,要守着呢。只可惜啊,来人实力更比先前三人更强,这关很难过。希望小妖精不要轻举妄动,白白送了性命。师姐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提刀指着远方,冷冷道:“既然来了,如何不现身呢。”
暗处传来一声娇笑,只见一彩衣妙龄女子扭着腰肢缓缓走来,一路走一路捂嘴咯咯笑了,笑得人都觉得腻了,才道:“范姐姐,好久不见了呢。”
师姐把刀戳在地上,扶刀闭目养神,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无双公子也在,姐姐可要大喜了。”彩衣女子停在远处,在师姐攻击范围之外站定,继续试探。师姐若无事,单凭这两句,早就提刀砍过来了。但彩衣女子并不打算冒险,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师姐很平静。
“这么说你答应了?”彩衣女子故作夸张拍着手,声音如银铃,宛如豆蔻年华的少女般纯净。装,你继续装!你越冷静,就证明伤得越重。
“妙极了。”
“正是这话,今夜正合适,天当被地做床,妹妹给你主婚,可就正是妙极了!”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彩衣女子不想错过今夜机会。方才所谓“铁半仙”出声,哄得过那几只阴沟里的老鼠,却骗不了她。不过,那只小妖已经被支走了。
可师姐太过淡定,让“刀俎”心虚,她几次搜索周遭,始终没有任何发现,才敢现身。可范青云在修行界的名声太盛,任谁碰到她都要小心些。大明山范师姐天赋极高,但刻苦又不善言辞,近似狂傲。她狂傲,那就把她踩到泥里糟蹋,彩衣女子最喜欢做这样的事。
两人闲扯,无双公子从暗处绕出来。
公子玉无双,陌上人如玉,说的是长生殿殿主的六公子,颜玦。
颜玦一袭玉色法袍,衬得人更俊美绝伦,只是眼角多了些风情,眼下泛着青色。彩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厌烦,脸上却笑得异常灿烂,娇声道:“恭喜颜哥哥,今日大喜。”
颜玦好美色,尤其偏好实力强大的冰霜美人。师姐不够美,但足够强,颜玦看过一回就心痒难耐,扬言要把师姐娶到手。
师姐没说什么,大明山也没说什么,长生殿主亲自着人把颜玦抓回去,好好关了一回禁闭。这出,让颜玦成了笑话,更让很多仰慕颜玦的人,对师姐心生不满。
她们打不赢师姐,便四处传播师姐恶名。
颜玦手持一柄折扇,“刷”一声打开,轻轻摇动,笑道:“当真可喜可贺。”
“颜哥哥总算如了愿,定要好好疼爱范姐姐,彩衣去去就回。”
此话一出,成功揭开了颜玦内心的伤疤。颜玦面容一冷,随即笑得很暧昧:“彩衣不妨一起,还热闹些。”
“别闹,人家虽不如范姐姐尊贵,也不能只做添头……颜哥哥,范姐姐受了重伤,又中了软云香,你可千万轻着点。”彩衣女子两颊绯红,轻轻按了几下颜玦胸口,羞答答跑到远处。
颜玦品行不端,实力却不差,否则单凭一张脸蛋儿,想在修行界站住脚,难如登天,堪比长生。况且长生殿背景深厚,乃是传承万年的豪强,门中圣人,准圣都有,颜玦作为圣人之子,如凤凰一样张大,行事极其嚣张。
所以,彩衣女子诸般盘算都不在无双公子颜玦考虑之内,姓范的小娘儿们今夜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所以,颜玦收起折扇,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颜玦看着师姐,眼中冒火。就是这个丑女人,让他成为修行界的笑柄,今日一定报复回来,完事一刀砍了她的脑袋,神不知鬼不觉。
便被知道,大不了再关一次禁闭,大明山又能如何?
颜玦向前,藏手射出两枚银针。
师姐听到恶风不善,猛然睁开眼,奈何她伤得不轻,毒入心脉,只避过一根,被另一个呢银针穿透胸口,闷哼一声倒地。
颜玦上前,用脚把师姐翻过来,只见其满脸血污,衣衫不整,完全失去了头一眼见识的惊艳,不由心里好一顿翻滚。当初,眼瞎才能看得上她。
无双公子,只怜美人儿,这等丑八怪,还是转入轮回吧。
远处彩衣女子似乎看出端倪,略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关窍。师姐并不貌美,但一双眼眸似有星辰熠熠生辉,加上气质出众才有些夺目。这会儿重伤之下,单看脸恐怕入不了颜玦的法眼,可她就想看到强者受辱,于是娇声喊道:“颜哥哥,要不算了吧。听说大明山好些弟子都在桃花镇,范姐姐大喜却不请娘家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颜玦忽然生出几分冲动,在铁半仙眼皮子底下,把大明山最得意的弟子玩弄一番,也不错。这般想,竟又看出几分美来,至少身材修长健美,也不是不行。谨慎起见,颜玦又补了几针,都不致命,却会让人经脉流转粘滞,十分实力发挥不出六分来。师姐本就受伤,中毒,中了两种毒,又挨了好几针,眼看死鱼一条。
颜玦胆子更大了,俯身挑开师姐衣襟,只看到血糊糊一片。待要再拉扯,忽然脊背发凉,便见师姐挣开了蕴藏整面星空的眼眸,冷冷道:“好看吗?”
颜玦一句“好看”还来不及说出口,又觉脚下一凉,身子不受控的摔倒在地。他的双脚,被师姐一刀斩断,疼痛随后才来,“贱人,你敢伤我。”他只一味嚎叫,竟忘了反击。
废物!
师姐挣扎起身,身体一震将银针逼出,头顶一阵青红相间的毒烟冒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把毒逼出来了。但伤更重,好在都是外伤,不妨事。
她懒得磨叽,挥刀砍下颜玦头颅,再次看向远方:“韩彩衣,还犹豫什么,现在动手是你第二好机会。”
韩彩衣咯咯笑着,娇声道:“范姐姐,你这人,人家把苍蝇送上门解了你心头之恨,你还怨人家,妹妹也会伤心呢。”
“一把年纪,七老八十叫人姐姐,这脸皮……”师姐又开始撑刀闭目养神。
果然,年龄才是女人最大的杀机。
韩彩衣狞笑道:“姐姐杀了长生殿少主,可惹了大麻烦呢。”
“他算个鸟,少主?怎么,颜瑾死了,段城璧也死了?我倒不如你消息灵通。”
“姐姐很坏,竟然挑拨离间。”
“呵呵,他俩认得你?”
这天怎么聊,聊的人火冒三丈,韩彩衣劝自己冷静,这傻婆娘学坏了,万一上当杀过去,搞不好跟颜玦一个下场,颜玦死了等于没死,长生殿的不二法门,长明灯。长明灯共十八盏,历代先贤踏入圣人境,便能炼化一盏长明灯,人死灯不灭庇护后人。
长生殿历久弥新,与这逆天秘术有莫大关系,更多玄机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死过一次的长生殿弟子或许更深一层楼。
颜玦命好,生在长生殿,可以横着走。且不说长明灯,便说其身上法袍,是他母亲亲自到竹篮山请大宗师所制。竹篮山法袍意一件难求,定制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又如何,面对奄奄一息的大明山天才,法袍发挥的威力不止十之一二。
竹篮山实力麻麻,但富可敌国,皆因法袍。竹篮山,竹篮山,本以竹篮闻名天下,竹篮可装风月,可纳山海,可困龙凤,不过祖师爷没了之后,这门手艺日渐衰落,虽然仍是极厉害的法器,跟以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某位大能造访竹篮山,不经意间说了句,这竹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的山主脾气也暴躁,当家把大能赶下竹篮山,封山数十载。当世人渐渐遗忘竹篮山的时候,一件风月法袍将竹篮山成功带回人们视线,那之后竹篮山便专做法袍,越来越强,越来越贵,渐渐成了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韩彩衣没钱,宗门也没打算斥巨资给她购置法袍,也没有长生灯这般逆天的保命手段,所以转身欲走。
却听师姐道:“韩彩衣,不试试吗?”
韩彩衣停下脚步,两人之间好一阵沉默,忽然转身,莞尔一笑,
师姐便知坏了,激将没成,反引起了韩彩衣疑心。韩彩衣实力平平,却能位列大宗门天才之列,皆因其算计无双。论心机,十个师姐骑着龙也难望韩彩衣项背。
“范姐姐,言多必失呢。”韩彩衣笑得花枝乱颤,两臂间多了一条七彩仙绫,她擅长以柔克刚,算起来正是范姐姐的克星呢。
“谁说不是。”
师姐坦荡,有那功夫打机锋,不如多恢复点力气,稍后能多砍两刀。
“人家不上当,不过姐姐若闲着无聊,人家给姐姐找点乐子。”韩彩衣摸出一只玉瓶,指甲轻轻挑了一些药膏,四下弹了几下,“深山老林,猛兽出没,姐姐好生玩,人家先走了呢。”
韩彩衣咯咯笑着,消失在远方。
陈子夜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神智有些恍惚,闻到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颇有些热血沸腾之势。不过它修行多年,早就学会了控制兽性,功法运转,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不过,它能忍住,其余猛兽却忍不得。黑夜瞬间躁动起来,各种猛兽,甚至温顺的小鹿野兔等等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场面只是震撼。
师姐深吸一口气,刀随身转,一道道刀气劈砍出去,大群大群的野兽倒地。但兽群源源不绝,虽有一部分停下撕咬眼前的血食,更多仍朝师姐扑过去。
陈子夜冷眼看着,师姐接近力竭。她的余力只有这么多,这几刀完了,只能等死。陈子夜生怕韩彩衣未走,先哈哈笑道:“范丫头,不过几只小毛贼,就搞成这样……咱们大明山第一天才的脸面,可是被下了。”
韩彩衣果然没走远,再次听到铁半仙的声音,这口气十足十是他本人。当然,韩彩衣没见过几回铁半仙,对他了解不深。更因为做贼心虚,顾不上分辨真假,匆匆忙忙御风去了。
陈子夜瞬间出动,松针剑气在长夜化出一道绿色巨龙,野兽纷纷倒地。
师姐再也提不起刀,晃晃悠悠往下倒,一头不知哪里转出来的大山猫张嘴就咬。师姐看到了,但也只是看到,脑子没转,身体更是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松针剑终于到了,一道剑气刺穿山猫。陈子夜随后才至,一脚踢飞一只猛兽,一手荡出劲气稳稳拖着师姐,另一只手召回松针,一路劈砍朝山林深处掠去。
“大侠,你终于来啦。”
“行侠仗义,乃我辈做人之根本,如何不来?”它又不是傻乎乎的狸花猫。先前师姐分明想遣走它们,免得受到波及。
还好它聪明,没真过去。
不过,聪明的陈子夜逃走的方向,与黑衣人一致。
大概,聪明人的选择都一样,这属于最优解。
师姐看到了,但没力气说话,她也清楚韩彩衣很快就会绕回来,不管声音是不是铁半仙。她就这么希望师姐死掉,又要手上干净,不管师姐死不死,明天开始,师姐斩杀颜玦的消息会迅速传开。
不过有一点,韩彩衣算错了。
颜玦大约脑子抽筋,他竟把长明灯给偷出来,随身携带。如今长明灯在师姐手上,颜玦也在师姐手上,韩彩衣即将迎来的,是来自颜玦声母,长生殿怨女司大司命薄红粉的滔天怒火。
想想也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