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公园的池塘,在夕阳下金光摇荡。
面前是斑马线,在黄昏前稼着一股子迷离的色彩。
我需要远离那个有小鱼儿活泼泼流动的池塘,穿过这条距离较长的斑马线,走到街对面一幢大楼。
运气不好,电梯坏了,我只要从旁边的安全通道上楼。前面的10楼我还唱着歌儿,到了11楼时,我就有些泄气了,摸着冰凉的扶梯,感觉双腿渐渐不听使。
每走半层,我就要仔细地看一眼楼层,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再到后来,我几乎是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转移到扶手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把自己“吊”上去。
终于爬到17楼时,我已经疲惫到连通向17楼楼层的那扇门都快推不开了,而且眼睛发沉,感觉困得眼睛都不想挣。
如果保安正坐在监控室盯着17楼时,他一定会以为出现了幻觉或是有鬼。
我闭着眼睛,伸着双手扶在墙壁上,一面挪动着沉重的双脚向前,有的时候我的双手离开了墙壁,但还直直地向前伸着。
我就像个僵尸一样移动到了1709房间。
给我开门的女人很有气质,个子与我差不高,看上去50左右的样子。我心里寻思,这些精英家庭生孩子很晚啊。
门彻底打开后,我看到洁净亮堂的屋内有一张雪白的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大眼的萌娃,见我进屋,偷偷瞄了我的一眼,又赶紧低头整理自己桌上的书,装作啥也没有发现的样子。
看到屋子里陈设,我有些意外,看样子,这不是机构,也不像是办公室,而是住的地方。
大约看到了我的眼里的惊异,那女人走到孩子身边,摸摸他的头,一面微笑着对我说:“高老师,是这样的。原本高总是给孩子送到机构,可孩子不适应,所以就让老师上门给他辅导。”
我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好的。”
女人看了看我的表情,又接着说:“我听丽匀说了,你不接上门家教的。今天陈总去外地出差了,到家里上课也是临时决定了。辛苦您了!”
那么,这个女人并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陈总的助理?
虽然事情生变,但我毕竟是职业人,专业人,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带着那个大眼萌娃开始了当天的课程。
那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也乖巧,直到看到他的名字:线明轩。我才发现他是男生,刚刚我一直以为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半个小时后,线明轩便与我熟络了,他将自己的看图说话递给我,一面给我介绍他画里的人物。他的画很生动,简单的几笔就把事物最重要的特点呈现出来了。
陈总的半秃,明轩自己的大眼长睫毛和小酒涡,还有一个苗条的,一眼看过有点凶的女人,不像刚才开门的女人。
“这谁?”我指着画上的女人问。
“明轩他妈。”那孩子沉默着,旁边的女人倒是接了口。
“我还以为你是他妈妈呢。”我说。
那句话可能有点不合时宜,要知道我并不清楚她与陈总的关系,我的说法难免会让别人想入非非。
那女人看上去好像并不介意,反而有些开心地笑了:“不是了,我只是明轩的阿姨,帮着陈总照顾明轩的。”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照顾明轩的阿姨,但女人优雅的气质与出众的外表真的不像一个照顾孩子的保姆。
这,又是刻板印象吧?陈总家雄厚的经济实力找个高端的阿姨总是可以的吧?
我们上着课,女人便系上围裙开始忙起家务事来,洗菜做饭炖肉。厨房里飘来羊肉的香味时,孩子咂巴着嘴,像是饿了的样子。
“不着急,还有几题我们就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我说。
“高老师,你明天还来吗?”他孩子并不回应我刚刚的那句话,而是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
他是希望我来呢?还是不希望呢?我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答。虽然我并不愿到家里给他上课,可是刚刚陈总在微信里又把课时费给我调高了。刚刚进门的时候,我打算上完今天这节课就不来了,可是陈总的课时费让我变得摇摆起来。
给明轩上一节课,赶上我在机构三节课的课时费。
我觉得自己需要一笔钱去远的地方走一走,我好像有点厌倦现在的一切,但是动用手里积蓄我有点舍不得。
实际上除了那笔20万的大额存单,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钱,都是一千二千的定期,利息怕也就几块钱,我也就主打一个约束自己。
目的地我都想好,去长城,去故宫,去看看升国旗。我想用一些正能量来重振一下自己萎蘼的内心。我昨晚看了一下故宫和长城的门票,花不了几文钱,贵的是住宿。
我看着可爱的明轩,还有照顾他的阿姨,包括只在微信里交流过的陈总,我决定接下这个家教的活。离那个令我心悸的事已经很久了,我觉得自己应该尝试走出来。
客观地说,让我走出来的,是金钱,而不是别的。
陈总一次性地提前预付了10节课的费用,看着那个橙红色的转账提示,看着那个令人动心的数字,我离开的时候,非常温柔地对明轩说:“你刚才不是问老师,我明天还来吗?明天也是这个时间点,我们继续哈。”
说完,我微笑地看着明轩。
明轩看了我的一眼又赶紧把眼睑垂下去,他用铅笔在面前的纸上画了一个我很熟悉的动物......
照顾明轩的阿姨已经取下围裙,整理了一下头发,走了过来。她伸手拍了拍明轩的肩膀,说:“来,我们一起送送老师。”
放下手中的铅笔,明轩没有看阿姨,也没有看我,而是自己一个人率先跑到门口,拉开口,弯腰朝我鞠了个躬,说:“老师再见!”
说实话,他那个大大的鞠躬让我颇为不自在,赶紧逃也似的跑出门外。
保姆阿姨一直把我送到电梯前,替我摁了向下键,我想说她的客气弄得我浑身不自在,但我根本来不及表达自己的心情,她便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整个流程。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站在原地不停地向我招手说再见。说真的,面对那个女人,我有点自惭形秽,虽然个头都有170左右,而且她还比我年长许多,可是,与她站在一起,我觉得她不是陈总家的阿姨,我才是。
那扇门终于全部合上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的肌肉才一下子放松下来,我感觉自己为了保持那个彬彬有礼的表情,脸都快僵硬了。
到了一楼,出了那个高档小区,我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