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的时间是某年某月某日。
我翻开日记本,内心一阵悲伤。作为一个985毕业的高材生,一个自视甚高的物理系的喜欢胡写乱写的高材生。他们一直叫我“才女”。
那个沉默寡言却也掩不住青春飞扬的“才女”到今却变成了一个写不出半个字儿的愚人。新年的时候我刚刚换的新日记本:樱花粉,扬扬洒洒的花瓣,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正抬着看着那漫天飞舞的花瓣。
一直想买一支钢笔,感觉那样更有文艺气息。
想归想,最终我却网购了一斤中性笔,我立下了誓言,我要把这包笔用得一只不剩以彰显我的誓言,我要用文字记录下我所有的生活,生活里的欣喜与痛苦。
可是,此时看看我的日历,看看我的日记本,我几乎气得想大哭一场。我几乎是每天都翻开日记本,认认真真写写日期与天气,有的时候还故意画一朵云,一个小小的太阳。落雨的时候还会画上几滴雨。
气人的是,之前那么干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啥不对的,可今天一打开,我才发现,我几乎是写完日期,画完天气后就没了。我啥也没记录,啥也没留下。
现在这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只要一提笔,我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要么是废话,要么是假话。
说废话,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乱写一气。
说假话,是因为我老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可能看到我真实的内心。
然而,现在我连废话也不说了,假话也不说了,这怎么行啊?我感觉自己脑袋里每天都跟放电影一样,不停地上映着各种各样的现实,但就是没有人交流,没有人说。以前能够自如写日记的时候还好,现在我啥话也不敢说了。
实际上,我真的是多虑了。别说没人会发现我的日记本,就是我主动给别人看,别人也不会感兴趣,我怕啥呢?我怕是不是别人窥见了什么,我是自己不敢窥见自己吧。
看着空空的日记本,我觉得真是浪费了我那么精心的挑选。那么精致,如今却荒芜着。
以前我的日记里最爱记的就是春天与冬天。春天是复苏,冬天是宁静。这两个季节最能激发我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欲望。顶峰的时候,我的日记本攒到20本之多。
前年又一次搬家,我却再也找不自己的日记本了。经过一翻折腾,枕边人才告诉我,在杂物箱里看那一堆本子的时候,还以为是上大学时候不要的课堂笔记,想来也没啥用处了,搬家搬起来也费劲,所以就找了个空旷地方,与他自己一些纸质材料,一把火烧了。
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暴跳如雷,会因此与他翻脸,但是我没有,我只是稍稍表示了一点遗憾与不高兴。
过了些日子,我甚至觉得那些日记烧了就烧了,因为那里面有我的一些秘密,埋葬那些秘密,或者不是坏事。当初把它们放在杂物箱里是故意的,我想告诉自己那些日记不重要,都是一些琐碎而无聊的生活片段。
在今天翻开日记本之前,我都不觉得为那些付之一炬的日记本伤心,但是此刻我却难受起来。当我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过去显得弥足珍贵,我忽然想翻翻从前的日记,我都写了些什么,有哪些我已经遗忘的秘密。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无迹可寻,如若哪一天我再说起那些事儿,可能连我自己都觉得是胡编乱绉的。在那些往事里,就有个高尺余,还有一个男孩的身影。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却是那些被烧的日记里最鲜明的人。
不提他们罢,我此时只是因为我无法动笔写一个字而愤怒与焦躁。就像是一个觉得自己肥胖需要运动与减肥的人,徒自烦躁了一天,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看到桌上的零食越来越少了。
看到窗外的天越来越黑了。
而自己的肚子越来越鼓,情绪越来越糟糕,失败,自我管理的失败,真的很糟糕。要知道,与我那纤瘦的外表相反的是我那肥硕的想象世界。
我需要为自己的大脑减肥,与自己聊天就像是在做一次精神上的运动,完成之后就会觉得身心畅快,卸下了许多看不见的负担。
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生活的强者。
学习上,我会竭尽全力让自己考出好成绩。生活上,我绝不服输,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和疯子的生活能够正常进行。爱情上,我也懂得把握分寸,不矫情也不冷漠。
可是,现在,面对空空的日记本,想起那些丰盈的过往,想起我那在火中化为黑蝴蝶的过去的故事,我十分痛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学渣。
工作上,我不是病态地求完美,要么就是躲得远远的,不想努力挣钱,也不想去计划明天。
生活上,除了万不得已,我几乎都是穿着T恤在活动。睡觉的时候是它,出门工作的时候是它,有什么吃饭聚会的时候,还是它。而街上的女生们,人家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只有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按理说,像我这样的丑女人更应该关注修饰自己的外表,但现在,我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至于爱情,枕边人的好是不需要刻意去强调的,但是他现在越来越沉默。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有点尴尬,我们俩就像是到一个地方借宿,临时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曾经抱怨过这种陌生的状态,他有时会皱起眉头表示我想多了,他说生活很简单,不要搞得那么复杂。
想起大学的时候,他每晚站在路灯下的等我的身影,恍如隔世。
日子就像我那讲不完的试卷,学生厌倦,我也厌倦。但我明明记得,曾经的我是多么的喜欢做物理题,我喜欢那些推导出正确结果的时刻,卷面的上的红色的分数与满篇的对号都让我快乐。
那一切,现在都没有了。
这,与我的高度近视有关吗?与收入锐减有关吗?与越来越沉默的枕边人有关吗?与20老几仍然居无定所的疯子有关吗?
我想翻翻我从前的日记,看看之前那个虽然“生活虐我千遍,我依然热爱”的我究竟依靠什么力量活得生机盎然。但是,一切都没有了。
今年,已经过了100多天,我的日记却没有超过一千字,而且大多数还只是日期与凑数。
看着自己的日记本,我觉得它像一张空白的试卷,眼见着考试结束的铃声越来越近,我依然面对着那张试卷在发呆,集中不起自己的注意力来认认真真写下我的答案。
天快黑了,我内心充满了恐惧。
我想,我想在太阳落山前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