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子并未像比干般饮酒过多而糊涂,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听到易峟的话后,他迅速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接道:“或许是洹水上游某地降雨所致,具体情形还需等待各处戍、卫的禀报。”
比干也加入了讨论:“洹水上游降雨自是吉兆,只是不知雨势是否会蔓延至王邑。”
微子启突然提议道:“王邑不如借此机会举办一场求雨祭祀,或许正当其时。”
听到微子启的声音,易峟转头望去,只见他坐直了身子,一脸希冀和专注,似乎非常期待太子的应允。
易峟心中暗想:“难道微子启等人之前的斗酒和聊天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太子等人的谈话?”
微子启的建议刚提出,他身旁的一群人便争相附和,使得才安静下来的飨宴又变得热闹起来。
太子听完,并未表态,先是留意了一下比干和箕子的脸色,见二人不置可否,遂淡淡地回了微子启一句:“此事以后再议。”
由于是刚回到王邑不久,太子对王邑各处的具体状况仍然不甚清楚。
因他的住所临近洹水,所以对洹水水位突然上升一事,他十分清楚,也最为关心。
太子忧心忡忡地询问比干和箕子:“洹水水位快速上升,不知有何预示……”
比干安慰道:“洹水水位上升,对王畿各处的旱情而言,无疑是有益的。且水位上升并不多,我今日观察,已有下降之势,小王勿忧。”
箕子也道:“何时何地降雨,待王返回王邑后,自会一一进行卜问。”
在易峟起了个头后,太子、比干、箕子等人跟进讨论,受此影响的众商人贵族都谈起王畿当前和未来的降雨情况。
一些人乐观地表示洹水上游都有雨了,王畿内下雨不过是迟早的事,旱灾即将过去,粮食短缺的问题也将随之迎刃而解。
最后,太子郑重宣布:若是王邑旱情不见好转,将请求王从沬邑新建的钜桥仓取出存粮,支援王邑的受灾族人。
众人听后皆大欢喜,飨宴上的氛围变得更欢快起来,直至宾主尽欢而散。
后续的册封仪式又经过还玉、宣誓效忠等环节,以及被册封的人做出定期朝见、纳贡等承诺后,基本结束。
易峟取回玉圭,告退而去。
刚走出中门不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留步。
易峟转头一看,原来追来的人是脚步匆忙的比干。他连忙止向前的步伐,返身回去。
“方才酒后失言之事,多谢昜伯的援手。”
“族尹在册封仪式上为小子尽心尽责,小子正不知该如何报答,援手之事如何说起?”易峟假装不懂。
比干闻言,深深地看了易峟一眼,觉得眼前的少年与同龄人相比显得冷静成熟多了。
要知道,这可是对方首次踏入大邑商,便有幸参与如此盛大的册封仪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若是换做他人,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有所慌乱,或是露出胆怯之色。
然而,昜伯峟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态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举止都恰到好处,毫无破绽可言,着实令人钦佩。
或许,正如王邑中流传的那些关于昜伯的传言所述,他的确有着不同凡响之处。
只有那些历经战场洗礼、对抗过风霜的人,才能在面对未曾经历过的宏大场面时,依旧保持淡然自若、泰然处之的心态。
待易峟的话说完,比干只微微一笑,并未再多做解释。
他转而说道:“我老了,腿脚不便,四处走动颇为费力。我儿坚常跟随子媛学习典籍,你们年龄相仿,正好可以多亲近亲近。
若是你在王邑内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妨去找子坚问问看。要是子坚也无法处理,我自会帮他想办法。”
听到比干这番话,易峟心中暗自窃喜。
他深知,这是比干在向他示好,是在还他一个人情。
当然,易峟也明白这份人情的重要性,他绝不会轻易地去消耗它,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去兑现。
寻常之事若是也麻烦比干,就显得自己太过不懂事了。
“子坚行事敦厚有礼,待人接物皆恰到好处,谁见了他都会心生亲近之意。我其实早就想与他结交,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比干轻轻点头,对易峟的识趣表示满意,随后又说道:“明日还有一事,昜伯切勿忘记。”
“何事?”易峟满脸疑惑,今日的册封仪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难道还有什么遗漏的程序?
“小王特邀昜伯明日辰时前往王邑右学,一同观赏多万排练和表演万舞。”
“万舞?”易峟好奇地问道。
“莫非昜伯未曾听闻过王邑的万舞?”
“知道知道,小子在北土之时,就已耳闻商人万舞的大名。小王难道只邀请了我一人前去观看吗?”
易峟心想,太子没有当众宣布此事,而是让比干私下里说,肯定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所邀请的人数恐怕不会太多。
“除了昜伯之外,另有一人,共计两人。”
“哦?不知另一位嘉宾是何许人也?”
“明日到了右学,昜伯自会知晓。”比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细数历代昜国首领,能获商王邀请观看万舞者,可谓寥寥无几。
对于太子突然邀请他观看万舞一事,易峟不明所以的同时,内心也隐隐不安。
他望着比干的笑容,猜测比干必定是知晓其中内情,于是连忙请教。
“小子从未亲眼见过王邑的万舞,不知小王此举有何用意,还请族尹指点一二,以免明日在小王面前失仪。”
“昜伯虽年纪尚轻,却已有过人战绩,小王想让昜伯向多子传授些对敌经验,此其一也。
其二嘛,小王可能会在右学对昜伯进行某些简单的考校,昜伯还需早做准备。”
比干没有藏私,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还请族尹转告小王,小子峟唯唯休命。”易峟朗声道。
打铁还需自身硬,易峟确是在战场上一刀一箭拼杀过来的,因此,面对此类考验,他浑然无惧。
“好,初见面时,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果然当初没有看错你。”比干赞赏地点了点头。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易峟礼貌地向比干辞行,随后迈开大步,朝着宗庙区之外的方向昂首走去。
此时,夕阳西斜,天空被绚烂的落霞染成了橘红色,山川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余晖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大地装扮得分外妖娆。
宗庙区的王道主路上显得空空荡荡,商人贵族们大多已经离去,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影在缓缓移动。
当易峟快要接近宗庙区最南边的亳社时,几个熟悉的人影跃入了他的眼帘。
微子启等人正围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影,侃侃而谈,气氛热烈。
他们之中有人不时地转头望向易峟走来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易峟眉头一皱,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哟,这不是昜伯峟吗?”微子启身边的人突然喊道。
话音未落,那些人便呼啦啦地赶了过来,将易峟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