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左凇去了牢房,见了阶下囚们,“雪敏峰,当年你把我关进来,今日我把你一家子都送进来了,你说是不是风水轮流转。你别这么激动,你女儿还在我手上呢,我是答应不杀她,但雷迢之那个暴脾气,天知道他会做什么?
“非也非也,她现在在我府里,雷迢之不会上我的门杀人。可她当年可是主谋,又对台台下手,搞得台台现在都没有出现,可能老天爷也看不惯,降一道雷就劈死她了呢。”
雪敏峰不激动,雪四激动啊,他恨不得咬死左凇。雪敏峰不做多余表情,“你是怎么从包围里逃出来的。”
“只能说是天不亡我左凇,您慢慢想吧。”
左凇转身寻韦峨,韦峨态度不好,他也没有什么态度好的理由,“左凇,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你怎么就觉得我会继续为朝廷卖力?你未免太自信了。”
左凇不以为然,“我猜的就是对的,你会继续为了朝廷从商,你也很有天赋,韦氏能支撑军队跟朝廷打三个月仗,不是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因为你的聪明才略。况且,你别无选择。”
……
百官劝不住左凇的倔强,姜浯死性不改,就当帝师准许了他的话,他回去见了大嬢嬢,大嬢嬢受不住夫家、娘家前后的打击,如今郁郁寡欢。
“我儿,你当真要杀你外祖么?从小到大,他都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能让他假死么?他可是你的外祖啊!!萧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他照顾,才能安然无恙,你就不能心软一下么?”
姜浯最烦别人求情,“我要是愿意,我可以让他们母子双亡。雪敏峰大逆不道,我杀定了,您还是好生休养,有我在,没人敢要你的命。”
大嬢嬢愣了愣,“那可是你亲生的!你怎么可以要他去死!”
“可您当年不是还想杀鳐儿么?”姜浯一脸不耐烦,“我还有事,您歇息吧。”
“又是为了左凇?”大嬢嬢语气冷了下来,“她只是一个臣子而已!!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于她,你又不娶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若您当年不曾因为记恨她拒婚,而勾结张黥,害左氏族,不曾对台台痛下杀手,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姜浯越想越气愤,“别再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帜逼我,外祖干的好事,琅琊、长安两边咄咄逼人,您见过哪个皇帝第二道圣旨就是罪己诏的?”
原因是薛北杨死了,琅琊君一把老骨头直接薨了,她的将军爹娘一夜好像老了十几岁,雷鞅那暴脾气差点拆了左君府。佘真也不如往日温顺,要不是有姜鳐劝着,怕是会直接罢朝抗议。
现在再不稳着左君府,姜浯这皇帝也做不成了。
姜浯后来是在薛君府找到他们的,雷鞅的幼子雷元和被雷溪、于箬箬抱在怀里哄,而雷溪那表情也是恨不得吃了他。
好家伙,一窝子气他的。
意想不到,他们居然说:“陛下,您要放过就放过吧,我们几家不拦着,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薛父笑了笑,“教大嬢嬢剃发修行,就当是为雪家赎罪了,五服之外那些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姜浯看见左凇朝他点了点头,看来是左凇跟他们谈妥了,他点头答应。
回去的路上,他走在左凇前头,左凇忽然开口:“官家,您知道为什么雷溪音对您态度那么差么?”
“为什么?”姜浯现在有些高兴,左凇果然是一个绝佳的臣子。
左凇心情低落,“她是姜涛的女儿,是沐贵妃的孙女,阿荆的侄女。”
“……”姜浯懵了一会,这么巧么?偏偏就是雷鞅的义妹是沐氏的孙女,难怪左凇对雷溪那般好。
左凇弯了弯唇,“还有,臣让人查台台的下落,以前还有蛛丝马迹,如今销声匿迹,可能是心愿已了,回阴间了,追封过后就忘了他吧。”
“赵祝台呢?大战结束后,他就不见了。”
“赵何大概不会再露面了。”左凇说的风轻云淡。
她也不知道在几日后,雪玢庚抵达寺庙,会被赵何找上门,会被赵何口中的真相逼疯,“当年,武宗被烫伤又无宫人伺候医治,活脱一个怪物。沐贵妃就在那时遇见他,一个馒头,一句‘身在炼狱,也不能放弃仰望光明’救了他。
“姜涛实则姓荆,武宗登基后,偶然在江南与沐贵妃重逢,姓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武宗解救出他们母子,并带回皇宫,还说是早年的私生子。
“武宗对嫡子杀伐果断,对这‘儿子’却宠爱非常,讽刺又好笑。而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爱字尚未出口,你竟以为自己遇到真爱。”
最后雪玢庚在绝望中,质问赵何到底是谁。
赵何心平气和,攥着她的脖子,说:“我被你追杀了那么多年,你岂会不清楚?”
雪玢庚看着赵何,满眼讥讽,哈哈大笑:“你说,要是左凇知道你瞒了她这么多年,会做什么?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你或许该想想,我以不同身份都能私定终身的娘子,你怎么费尽心机都搞不得?”说完,赵何丢给手下一块布,找地一坐,看着手下堵住她的嘴,用力在她膝盖上打了一拳,又给她接上,再打断,再接上,循环往复直到天明。
就像当年她对左凇的所作所为。
因为世家的压迫,姜浯根本不敢打听那边的消息,世家得知后立刻封锁消息,姜浯这几年不可能知道。偏他还以为一切顺利进行。
终在五服之外中人流放一侯后,中军来报,路上遇到刺客,雪氏之人片甲不留。姜浯大怒,派人叫左凇进宫,左凇未到,却等来了姜鳐。
“姐姐阳奉阴违是为了你能坐稳皇位,再者现在世家同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怎能动帝师?”姜鳐在佘真身边学会了不少东西,想不到却是用在了自己亲哥哥身上,“哥哥,做了皇帝就有很多身不由己,当忍则忍才是正道。”
“鳐儿,你为何不想想雪氏为何造反?”
姜鳐恨不得捶胸顿足,“你是做皇帝做傻了么?如果顾君未死,那倒有可能是姐姐做的,但顾君已经死了,姐姐再怎么好战,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哥哥,收起你那无端的帝王猜忌吧。”
姜鳐仰着头,一步一步走出了皇宫,忽然开口:“星幕闪耀,那黑暗过去了么?”
青衣听不懂她的话,“嬢嬢,奴觉得您没有当年开心了。”
姜鳐笑了笑,可不是吗?哥哥曾是一个霸道王爷,要做一个贤明的君王很难,她得挺身而出。到了宫门口,是佘府的车轿在外等候,佘真站立于车旁,他伸手牵她,她顺从着上车,“将军怎么来了?”
放下帘子,佘真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心,“你心情不好?”
“是啊,我哥想杀她。”
一晃又过了半年,世家怒火消退干净了,又在朝堂上谈论起立后的事了,“国,不可一日无后,陛下也要为皇嗣考虑。”
姜浯适应和学习能力是真的强,学会了与百官虚与委蛇,收复民心,打压士族,培养自己的势力,他看向帝师左凇,“不知帝师有何想法?”
左凇的脸色并不好看,出列说:“回禀陛下,臣以为陛下风华正茂,立后之事可以徐徐图之。”
“既然帝师都发话了,就这么决定了。”姜浯笑的春风得意。
雷鞅皱了皱眉,低声说问:“不立后,让两个妾室打理后宫么?”
“溪音和不立后你选一个。”左凇语气还有些好玩,雷鞅一听就知道是姜浯威胁她了。
皇帝没有友情,年少的朋友是君臣,世家的对等才能结伴同行,皇族最终孤独。姜浯如今才真正懂了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感觉,他羡慕,但他不后悔。
“皇商韦峨求见!”
“宣。”
韦峨是商业天才,半年,从深渊里爬上近水楼台,他下跪叩首,又看了公服加身,睥睨众生的左凇一眼,“草民状告帝师徇私枉法,欺君罔上。草民意外查到,安怿女帝张升平就是昌博馆少傅胡盼,而帝师为保护张升平,隐瞒两朝。”
姜浯有些惊讶,这件事除了他和使团的人知道外,没有人知道了呀,韦峨怎么可能查的到?
可偏偏左凇还摘下帏帽,跪下来,“臣认罪,臣德行有缺,请陛下废臣帝师之位,贬为庶人,以儆效尤!”
他明白了,左凇故意的!她是气他不听她的话,故意要走,要他失民心,告诉他:世家何以为世家!
白年景几个看了她的手势,懂她是什么意思,于是也跪下,“帝师德行有缺,臣等恭请陛下废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