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多好的景,美不过青秋君。”
初七,雪国府的娘子——姜浯的表妹们来夷王府玩,姜浯见左凇自又病一回后,就成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备考,就干脆让左凇陪她们玩了。
“这位姐姐,韦氏书铺明日就要开始售卖纸书了,据说笔者会到场,赠墨宝,姐姐去不去?”雪六娘生得娇艳欲燃,大胆无畏,雪白肌肤上的粉嫩唇就像幔帐里伸出的美人瓷肌,一张嘴就是勾人的小妖精,“姐姐要是去的话,我就来接姐姐,我们一起去?”
“等殿下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吧,”左凇自打进来就没出去过,她为今年的少傅试准备了两年,先登了少傅,再太傅,晋升到太傅她就有权请求翻案。
素仪是姜浯今早出门前留给左凇,保护她的人,谁让初二姜浯去雪国府吃团圆饭,不在的时候,左凇逛园子逛着逛着腿疾复发,摔湖里去了。
左凇晕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也就阿荆、姜鳐和郝萧在身边,也是自那之后素仪对她的态度差了很多。
“阁下还是别折腾了,前两天才休养好一点,又该病倒了。”
左凇看了她一眼,是娘子却永远像是男子装扮,白色小池白鱼雪缎圆领袍,挺劲俊美,飞雪下英姿勃发,“素官人可知道殿下何时归来?”
素仪再不开心也得敬着这位,说:“主子在往回赶了,燕京城不小,一时半会回不来。”
“回得来,顾怀欢……拖。”
“怎么?听到本君来了的声响就不觉得自己是背后嚼舌根了?!”
声音温和如沐春风,今时有些少年赌气的意味,循声看过去是两个身材高大,铁一般骨架的男人,一个身着黑金黼黻纹饰,另一个身着蓝金鹤鸟纹饰,贵气十足。
蓝金衣这位正举着合着的折扇对着左凇,嘴角洋溢着笑容。左凇眸子虽复杂了几分,眸眼却不禁笑了起来,同她们一样起身,点头示意,又自顾自地抬起头,“一年不见,姑苏君可还安康?”
蓝金袍这位挥挥扇子请雪家娘子免礼,就跟左凇攀谈起来,“本君好得很,你怎么样?怎么到王府里来了?”
左凇打量了他一番,开玩笑说:“少傅试,贿赂下主考官。”
“呦呵?”蓝金袍调笑向前,“你找我不行吗?我直接举荐你做少傅啊。”
点翠青鸟护甲把蓝金袍指着自己下巴的扇子打了下去,“我要堂堂正正地考……”
突然一只粗糙遒劲的大手勾上蜂腰,一把把左凇划到自己身后,“你们俩,聊够没?”
这声音是非一般的浑厚不耐烦,这衣袍是非一般的贵气戾煞,抬头看,这脸也是非一般的俊朗强势。顾墨笙玩味地朝姜浯挑挑眉,“啊浯,你可记得是我先认识她的。”
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姑苏君顾墨笙,顾怀欢,左凇幼年的玩伴,看见他时,她当真有些重见天日的感觉。
“顾怀欢,我允许你重新组织语言。”姜浯瞪了他两眼。
顾墨笙还瞪鼻子上眼还绕过去,想扯左凇的衣袖,嬉皮笑脸说:“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左凇真就要绕过姜浯……不,被姜浯抓住了,语气颇为嫌弃地说:“王府里什么没有?顾怀欢,该滚,滚。”
顾墨笙:“……”
左凇:“……”
两人相视无言,只有眼神交流:这孩子是不是傻掉了?
无奈了,顾墨笙哼了一声,跟雪氏娘子聊天去了,留他们两个人在亭子里。
他一走左凇面色就平静下来了,左凇转身看着秀丽山水。
姜浯去抓她的手臂,把她扭过来,说:“能不能别一生气就这样啊?为了一个何元吉你就这么跟我置气?”姜浯又弯下腰抓着她的肩头,有些凶道,“皇室灭了你全族,你还是敬着宗室,为什么只是一个何元吉,你就跟我生气,当年救了你的是我,不是他!”
百日游街是何等屈辱,左凇冷笑一声,可也只是一声冷笑,她沉声道:“殿下,初七不宜杀生,顾氏的猎狐原,虽有燕京近郊八百里唯一的银狐,但也容易混进刺客,还请殿下往后多为自己的安危着想。臣告退。”
世道是最好的老师,左凇幼时生气会直接把人从高处推下去。
“左阿轮!!”姜浯一把扯住左凇的脖子,可又凶不起来了,慢慢地像抓衣裳一样,把人搂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左凇推了他两把,没推动反倒抱得更紧,说:“那就麻烦殿下带我去一趟明陵,让我见一见先太皇太后,看一看她崩时所栖的贵妃榻。”
“你们要去哪?带我一个呗?”顾墨笙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只手也就抓住了左凇的手腕,把她从姜浯怀里带了出来。
姜浯白了他一眼,炫耀起来:“她要我陪她出去玩,你羡慕啊?不带你!”
顾墨笙把手放到了姜浯额头了,手心手背都贴了贴,回头问左凇:“你不是说他脑子没出问题吗?现在怎么发癔症了?”
“明天是我姑奶奶的忌辰,我十年没去过了。”
顾墨笙又看了眼姜浯,有些询问的意思,这是姜浯一家子的禁忌,左凇作为内侄孙女提出来就算了,姜浯怎么还答应了?
姜浯面上不以为然,语气却很小心翼翼:“我们在北郊住两天?十四号是我……韦太皇太妃的忌日,我也要去拜拜她。”
左凇朝他福了福身:“殿下孝心一片,臣开玩笑的,戴罪之身哪敢见圣人,殿下恕罪。”
“左阿轮!”姜浯忍不下去了,虎口卡住她纤细的脖颈,神似孤狼,冷戾道:“别太过分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我爹爹的生母,是韦氏的姐儿,不是任你们左氏祖孙欺负的!”
即使姜浯箍得越来越紧,箍得她骨头发疼,左凇依旧淡定,顾墨笙立刻上前把两人拆开,他知道姜浯不会舍得掐死左凇,但他看不得左凇被人欺负,“冷静冷静,今天她生日,她生日,你再大脾气也忍忍好不好?”
姜浯哼了一声别过头,左凇完全不怕事大:“殿下还是想明白,当年要是没有左氏,天纵英才的玄宗陛下何以在,昭仁义敦长公主手下保下一条命,何以登基?我爷爷的要求并不过分。”
当年,也就是六十八年前,那时还是玄宗治下,姜浯的爷爷玄宗姜卾,左凇的爷爷左聃还是而立年的风华正茂,长信宫里他们却久久无言。
最终是寝殿里皇后的撕心裂肺地哭声打破了沉寂,听得两个人心都要碎了,可都没有进去。
青年左聃侧目红着眼看着眼前沉默的男人说:“原还只听说过,不想今还遇上了,暄诚,你爱她吗?我问你,你爱我的妹妹左祯婉吗?”
“爱。”
青年左聃突然掀翻案几,怒视着咬牙切齿说:“你打她了,可是你打她了!!我他.妈养了十九年的丫头,我连捏一下都舍不得,你抬手就是一巴掌,”他揪住少年姜卾的衣襟,“这他.妈就是爱啊!!”
青年姜卾也急了,踹了青年左聃一脚:“你要我怎么忍?!要我怎么忍?她就是杀人放火,投敌叛国,那都是我的错,我都不可能怪她,可她呢?她干了什么?!”
“她再不好也有我这个哥哥来管教,我把她嫁给你,我从来是希望能多一个近身保护她的人,不是多一个抬手就能打她的人!”
这样一骂,青年姜卾气势弱了,他注定为左祯婉让步,注定拜倒在左祯婉裙下,低低说:“启信,我不想和离,你别带她离宫,我爱她,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对她动手,绝对不会。”
青年左聃喘了两口气,大喊道:“这事怎么就摆不平呢?怎么就摆不平呢?暄诚,你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姊妹,她是巾帼天下的将军,我该怎么办?”
“就算是我求你,我姜暄诚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这次就当是我求你,”青年姜卾丧气却诚心满满,堂堂皇帝却对着臣子下跪了,“别带她离宫,我求求你别带她离宫,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对她动手。”
青年左聃忙扶他起来,说:“你活了三十多年还不知道下跪没用啊?!这是她的事,我爹我娘全重女轻男,全对她小心翼翼地,我还没资格替她做决定!她要是想走,我不给她备软轿,我爹我娘都要骂我,起来!!”
青年姜卾不起。
“我……大哥,你现在进去问问她,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只要她点头愿意留下,我绝不干涉。”青年左聃苦口婆心说,“姜暄诚,你是帝王,你难不成要对已经出征的将领下手?”
青年姜卾神色陡戾,:“启信,在你面前,我从未把自己当成皇帝,多少年了从未变过,如果连你也不帮我,我,我只能……”
妈的威胁!!
“闹成如今的局面还真是可笑,我原本是以为她喜欢你,才说通爹爹娘亲把她嫁给你,结果……爹爹娘亲得被我气活了。”
“这样吧,”青年左聃转过身去,扑腾坐下,“我们约法三章。一你再也不能打骂她,不能对这事耿耿于怀,做得到吗?”
“自然。”
“第二,杀了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第三,如果她没能挺下去,”青年左聃扭头看着一旁的青年,“你姜暄诚此生再不能娶妻,后宫不能有第二个皇后,你死后,也只有她一个太后,即使庶子上位也只能有她一个。”
左凇其实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这道圣旨,只知道姑奶奶和玄宗陛下的关系,从那之后再没好过,而她今日提出来就是想刺激姜浯。
很明显,姜浯已经被激怒了,顾墨笙暗暗骂了左凇一句蠢,把她护到身后,姜浯却突然发力把左凇扯过来,抓着她走了,他追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