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怕出事,使团让左凇陪胡盼先进城看病,左凇早年游历四方,进城需要的符节她还是有的,她又施了三两银子的贿,又只是两个形如弱柳扶风的小娘子,城守卫就放她们进城了。
外国人在下梁行走艰难的很,左凇只好让胡盼先拿着符节去看病,自己去买了两身成衣。
她本来就是南国人,没人怀疑她的身份,但,崩溃的是——左凇是个路痴,以前还会记下路,今天着急草率了。
她环视着四通八达的路,看到有一群小男孩从她身边过,她轻轻拉住了其中一个小男孩的衣袖,弯腰温柔问他:“小郎君,你知道晨光馆怎么去吗?”
那小郎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左凇,心说好漂亮的娘子,他喜欢漂亮姐姐,“阿姐去医馆看病?”
左凇点了点头,蹙着眉,语气却温柔:“是,阿姐的朋友还在那,你给阿姐带路过去好不好?”
小男孩看向那一群小男孩,似乎是在征求意见,继而那一群人都看向其中最高,看起来最聪明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头往西一划,是答应了。
左凇看了他几眼,心说这小孩还挺酷的。
路上包袱是她最初喊的小男孩拿的,其他的全护卫似的走在她前后左右,很暖心,也是左凇第一次在下梁感受到温暖。
到医馆门口,左凇拆在包袱,把一盒糖递给那个小男孩,笑着说:“谢谢小儿郎们了,阿姐有事就先走了,以后再见。”
儿郎是男子汉的意思,几个小男孩受了漂亮姐姐的夸喜笑颜开起来,“阿姐好漂亮,你们觉得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阿?我好喜欢。”
一边绿衣服的小男孩刺他:“得了吧墨含秋,气质那么温柔的小阿姐不说生子,怎么也嫁人了,你才几岁啊?”
红衣服的说:“口音不对,她不是皇都的人,皇都美人哪个比她漂亮啊,我们皇都不行了吗?”
橘衣服的提了他一脚,眉眼飞到最高的那个小男孩身上去,口型像在说:康彦还在呢,你敢说他细妇不好看。
红衣服冤啊,他只是说长成的没有刚刚的阿……唉唉唉,康彦跑什么?
原本是别人递给康彦一颗糖果吃,可他第一口下去就皱起了眉,抢过盒子仔细观摩了一会,就往刚刚的阿姐走的方向跑去了。
他追上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左凇了,就叫住博士问下落,这家医馆是范戎长和林意开的,馆里的人一直把他当小主子来着,就领他过去了。
康彦没有推开门,只是透过门缝看着里头,看见病榻上躺着个女人,旁边就是刚刚的阿姐,她穿着青地提花田园落英褙子裙,可是嫌烦把披帛丢在了一边。
他听着她们唠嗑。
“松,我就知道你会迷路,你可长点心吧。”
“少贫,水土不服你比我严重,认路又怎么样?”
“蜀中的路应该没怎么变过,等我病好了就带你游山玩水,诶,他不是塞给你一盒糖吗?我都病了,你都舍不得给我吃两颗吗?”
“抱歉,胡娘子,刚送人了。”
“你去帮我买点呗,我要沐玉斋的,果糖不好吃,桂花的我也不要,别的都可以。”
“等我病了,也折腾折腾你。”
“少说晦气话。去吧,你钱带够了吗?”
“没了就去钱庄取。”
“你抢啊?”
“我存过钱,好几百两。”
“富!真富!!你多买点东西吧。”
“衣裳什么的先别想,真正来玩的时候再买那些。”
“哦。”
左凇要出来了,康彦直接跑下楼了,左凇只看到他跑的背影,心说有胡词瑜的风范啊,跟个大聪明一样。
康彦一路心思都在飞,那种糖并不是蜀中的糖果,而林姨给他吃过几盒,说这是他阿娘给他带来的,由左凇最后那一句话,他可以确定这两人都不是下梁国人,而且她们来下梁是有所图的。
他回去就和林国公说了,林国公也管城守备的事,“林大父,我觉得要派人盯着她们两个。”
大父在下梁是祖父的意思,英国公是林意的阿耶。
“只有两个女人,没有别的人了?”
康彦摇摇头,严肃说:“应该还有一个,而且和迷路那个是一对。”
“只有三个人就敢潜进蜀中皇都,不是蠢就是出类拔萃,前者用不着盯,后者可能会反盯回来。大父会跟城守备说,让他的人巡逻的时候留意一下,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知道了。”
英国公蹲下揉了揉他的头,“晋中使团马上就要到了,大父有些话要跟你。”
“大父说就是。”
英国公脸有些圆,笑起来憨憨的还觉得很仁慈,“第一是晋中使团里带头的是薛太傅,是当初那个琅琊君的亲弟弟,琅琊君是个可敬的对手,他弟弟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特会做文章,你一定要喊住玉岫书院的同侪们,沉住气,别惹事。
“二个,陛下最赏识的那个赵少傅,也在使团里,关于他的传说你应该也听了不少了,我就不唠叨了。对于他呢,你就好好学好好看,他的人生经历精彩纷呈,能让你避开很多弯路,是有益的。
“三个,今年晋中郤诜高第的何少傅,她的传说你大概也听过了,先是把扈氏送进了天牢,又把姜三公主训得明白了,才华、手段绝对不局限现在众人所知的。”
“四个,这群人里第二气人的了,就上次马球赛晋中队伍的主力胡词瑜,打得你知阿兄自闭三个月来着。她娘亲就是当年凭借一己之力,助太后摄政的晋中御史夫人,虽然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厉害极了。所以说,这个也要悠着点。”
原本出使下梁是轮不到胡盼的,偏偏她前些日子马球赢了下梁人,她娘亲又给下梁人留下了那么一个恐怖阴影,再者姜浯也不放心左凇身边,没一个关系好点的娘子,于是就换成了胡盼。
晋中这边,下梁使团一行人已经进城了,姜浯主管这事,安排他们到驿站住,今晚就要办宫宴了。
长城郡主江欲疏和英小公爷范择都换上了下梁的朝服,随林太傅进了皇宫,林太傅是英国公的儿子,也是林意唯一的哥哥,也就是范择的舅舅。
范择谁也不随,他祖上没有一个比他跋扈的,除了江欲疏,没人管得了他,林意都管不了,果不其然筵席还没开始,一个人到处跑,好的,撞人了。
是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范择正想着这小娘子要怎么办,突然这人就爬起来躲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衣服说:“同侪救命,救命……”
范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句霸道得很的话:“姜珉柔,你觉得喊救命,就能从我手底下混过去?”
从前面的假石里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纪不大却戾气如泰的华服小娘子,一双大大的又甜又辣的狐狸眼,范择第一想到的是“神仙面庞,恶鬼内心”,而且姜珉柔应该是某个王爷的女儿吧,怎么怕她怕成这样?
姜明娇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孩,他们两个人是一个类型的,长得不坏,可眉眼间那股悍气,同类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今天心情并不好,并不打算做善事,从旁边的女生手上接过蹴鞠球,直接往他们身上砸。
范择是练过功的,一掌就拍飞了沉甸甸的蹴鞠球,但姜明娇力气比看起来大很多,他手是一阵疼,不禁大口大骂:“艹,你有病吧,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不修理修理你,你还真不知道谁才是大哥了!”
姜明娇是一点不怕,挑挑眉,挑衅说:“来呀,我倒要看看你脑袋有多重!!”
这个时候两个久富盛名的才女还在找人,姜明斛并不想管姜明娇,但她是五瘤盟的圣女,簪子里都可以有毒,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人命就不好玩了,如果死的是下梁国人就更难搞了。
然后俩人就碰上了,礼没施完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往里跑。
两人已经打到了白热化,姜明娇被范择摔到了假山上,背和手的皮肤开始渗血出,而范择被姜明娇随身携带的毒粉,毒得睁不开眼,连连往后退。其他的人倒是没牵扯进来。
两败俱伤。
两个上去各自扶住了自己家的人,姜明娇还是挺怕自己这个大姊姊的,老老实实交上了药水,姜明斛让人拿给江欲疏,江欲疏拧开瓶子,把药水倒在手帕上,给范择擦脸擦脖子。
姜明斛抓出姜明娇的小手,大大小小的血珠渗了一手,她拿帕子给姜明娇轻轻擦了擦,语气忽然变冷,“道歉。”
“我不。”姜明娇看了一眼范择,他是半点事没有了,她还在流血呢。
“厮意,给人家小娘子道歉。”江欲疏恬静温柔的声音传来,两孩子都傻了,一脸茫然的看向对方。
不过两位姊姊都没想过他们真的道歉,只是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