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那年我七岁,七月中旬的傍晚。妈妈让我去婆婆家捎话,叫她过来吃晚饭。出发时大概六点半,乡下的路还是条窄窄的土路,我攥着根捡来的木棍,一路敲打着路边的野草,脚步轻快。
往常去婆婆家只要二十分钟,可那天不知怎么,走了很久很久——后来才知道,足有一个多钟头。天色渐渐暗下来,七月的傍晚本不该这么沉,可四周的光像被什么吸走了似的,越来越淡。就在一个小路转弯处,忽然起了雾。不是轻薄的水汽,是白蒙蒙的、稠得化不开的浓雾,慢悠悠地从地面爬上来,没多久就漫过了膝盖,连脚下的路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怕。电视里看过的僵尸、鬼怪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手里的木棍攥得更紧了。雾里影影绰绰的,忽然看见前面的小路上站着好多人。穿的衣服花花绿绿,有长有短,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那条路明明窄得只能过两个人,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
正发愣时,最前面的几个人忽然朝我抬了抬手,像是在招手让我过去。我头皮一炸,转身就跑,眼泪哗哗地流。没跑几步就摔了个结结实实,脚腕火辣辣地疼,鼻子也磕破了,血顺着嘴唇往下淌。我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血混着泥土糊在脸上,忽然觉得身上流过一股暖暖的热流。白雾也消失了,跑着跑着就撞到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妈妈。我一边哭一边给她说我遇到的事,看见我这模样,声音都抖了,一把把我拉起来背在背上往家跑。
到家之后我大病了一场,整整半年,医院查不出缘由,奶奶找懂行的人来看也没用。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总梦见有人在耳边说:“跟我走吧。”我每次都哭喊着摇头:“我不,我要妈妈,我不认识你。”
再后来,病不知怎么就好了。可七岁以前的记忆,大多成了碎片段,唯独这件事,是后来妈妈一点点讲给我听的。她说,那天等不到我,她顺着路找来时,远远看见我在雾里打转,周围根本没人。
后来妈妈都绕着那条路走,宁愿多花二十分钟,也再不肯再走那条路。
二十多年过去了,小路早已变成了大路,但是这件事,真的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