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世举,风波起

死寂。

在执法长老严正踏上问道台最后一级台阶的刹那,在林舟将赤焰凰羽花塞进刘世明怀里的瞬间,在数千道目光如同凝固的箭矢般聚焦于那道玄青身影走向外门角落的轨迹之上——

偌大的问道台广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抽离。鼎沸的人声、剑器的嗡鸣、甚至那代表着宗门威严的钟磬之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仿佛被冻结。

数千名天衍宗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无论长老执事,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中。他们张着嘴,瞪着眼,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术法。

云若兮那清冷如月、万年不变的玉容之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名为“错愕”的情绪。那双仿佛映照着九天寒泉的眸子,微微睁大,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在她眼底深处划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她微微蹙起的黛眉,此刻锁得更紧,带着一丝被打扰清净的、不易察觉的愠怒。

刘世明抱着那株依旧散发着灼热灵力、形如凤凰展翅的赤焰凰羽花,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雷火珠,胖脸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的茫然与惊恐。

执法长老严正,那张威严方正、此刻因暴怒而涨得发紫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伸出的、准备将林舟这“扰乱大典的狂徒”擒下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他身后的几名执法弟子,更是如同见了鬼魅,握着锁链的手都忘了用力,玄铁锁链垂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哐啷”声。

**这死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颠覆认知的惊雷落地后,震得所有人神魂失守的真空!**

林舟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石壁下的阴影,以及阴影里那个拼命想要将自己藏匿起来的灰袍身影。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星陨石地面,每一步落下,都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片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之上。玄青色的内门弟子袍服下摆,随着他坚定而急促的步伐猎猎翻飞,卷起细小的尘埃。

**穿越!**

他无视了内门弟子区域那些天之骄子们惊疑、鄙夷、甚至带着几分看疯子般的眼神。

**穿越!**

他无视了外门弟子区域前排那些惊惶、好奇、如同潮水般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通路的人群。

**目标,直指!**

那片象征着卑微、遗忘与黑暗的最边缘角落!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威压(来自他前世金丹期的残留意念与此刻决绝的气势)如同实质的海潮般涌向那片角落。

“呜……”一声极其细微、带着巨大恐惧的呜咽从阴影里传出。

那个蜷缩在石壁下的灰袍身影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兽,双手死死抱住那个破旧的药渣篓,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恨不能将自己彻底融入那冰冷坚硬的岩石之中。厚重的刘海剧烈地晃动,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巴和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暴露着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高高在上、如同云端烈日般的内门真传林师兄!**

**他为什么会朝这边来?他……他看到我了?不!不可能!一定是幻觉!是那些人的又一个恶作剧!**

**他手里……没有花了……他把花……丢掉了?**

**他离得好近!好可怕!不要过来!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极致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许念初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地闭着眼,长长的、沾着灰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疯狂颤动,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也浑然不觉。

林舟的脚步,终于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灰袍上洗得发白的补丁,能看到她抱着竹篓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的死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惊弓之鸟般绝望无助的气息。

一股尖锐的酸楚,混合着重生前世那撕心裂肺的悔恨,狠狠攫住了林舟的心脏。前世,她就是这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直到最后为他燃尽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强迫自己用最轻柔、最不会惊吓到她的声音开口。尽管这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依旧显得清晰无比:

“许……念初?”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轰——!**

这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如同在许念初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

她猛地抬起头!

厚重的刘海因这剧烈的动作向两边滑开,露出了刘海下一直被遮挡的容颜——一张瘦削、苍白、带着长期营养不良蜡黄色的脸。脸上最醒目的,是那副粗笨简陋、镜片浑浊的黑框晶石眼镜。此刻,镜片后那双因为惊恐而睁得极大的眼睛,清晰地映入了林舟的视野。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深入骨髓的自卑,以及一种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烈日暴晒下的巨大羞耻和绝望!

“不……不是我……不是我……”她像是被这目光烫伤,猛地低下头,发出语无伦次、破碎不堪的呓语,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她抱着竹篓,如同抱着最后的盾牌,不顾一切地想要站起来逃离这让她窒息的焦点!

“别怕!”林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我……”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那破旧灰袍的瞬间——

“孽障!林舟!你眼中可还有门规!可还有本座!”

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咆哮,如同九天劫雷般轰然炸响!

执法长老严正,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暴怒中彻底回神!他须发皆张,金丹期修士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问道台广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修为稍低的弟子顿时脸色煞白,呼吸困难,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

那无形的威压,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向林舟!

林舟闷哼一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重生归来,神魂虽强,但这具身体却只是筑基初期,且根基不稳(对应前世根基受损),如何能硬抗金丹长老含怒的威压?气血一阵翻涌,喉头泛起腥甜!

严正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越过数十丈距离,出现在林舟身侧!他那双燃烧着怒火、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林舟,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

“扰乱宗门大比,藐视执法威严,更与这……这卑贱杂役牵扯不清!林舟!你可知罪?!”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被那恐怖威压波及、吓得如同鹌鹑般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许念初!

“卑贱杂役”四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刺入林舟的耳膜,也刺穿了许念初最后一丝残存的自尊。她抱着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瘦小的身体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林舟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那火焰,是前世孤寂死亡的冰冷,是许念初坠渊时的绝望,更是今生不容亵渎的逆鳞!

“她不是卑贱杂役!”林舟的声音,第一次在这重生后的世界,带上了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强顶着金丹威压,挺直了脊梁,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严正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鹰目,“她是……”

然而,他后面的话还未出口——

“够了!”

一个清冷如冰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是云若兮。

她不知何时已从问道台上走下,月白色的流仙裙纤尘不染,清丽绝伦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她莲步轻移,越过僵持的严正和林舟,走到了刘世明面前。

刘世明还傻傻地抱着那株赤焰凰羽花,仿佛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云若兮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株依旧流光溢彩、象征着炽热爱恋的奇花,又掠过林舟那张写满怒意与陌生的脸,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团卑微的灰影上。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厌弃**。

她伸出纤纤玉指,并未触碰花朵,只是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精纯的冰寒灵力,轻轻一拂。

“啪嗒!”

那株价值不菲、被无数弟子艳羡的赤焰凰羽花,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花瓣凋零,茎叶枯萎,灼热的灵力瞬间熄灭,化作一捧灰败的枯草,从刘世明僵硬的臂弯中滑落,无声地跌落在冰冷肮脏的尘土里。

“痴心妄想之物,徒惹尘埃。”云若兮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心底。她看也未看地上那堆枯草,目光转向执法长老严正,声音清越:

“严长老,宗门大比,乃我天衍宗百年盛典,岂容此等闹剧拖延?扰事之人,按律惩处便是。”她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林舟一眼,如同拂去一粒微尘,转身,在无数或敬畏、或痴迷的目光注视下,飘然走向内门弟子专属的高台席位。月白的裙裾拂过地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云若兮的举动和话语,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严正眼中最后一丝顾忌彻底消失,被纯粹的暴怒取代!他厉喝一声:“执法弟子何在?!”

“在!”数名玄衣弟子瞬间从惊愕中回神,齐声应喝,手中玄铁锁链哗啦作响,冰冷的煞气弥漫开来!

“内门弟子林舟,藐视门规,扰乱大典,行为失当!即刻拿下,押入执法殿寒牢!听候发落!”严正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是!”

数道身影如同黑色闪电,瞬间扑向林舟!冰冷的锁链带着禁锢灵力的符文光芒,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

林舟瞳孔一缩!他此刻修为不过筑基初期,面对数名筑基中后期执法弟子的围攻,加上严正金丹威压的压制,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那锁链即将加身的瞬间——

“啊——!”

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如同裂帛般响起!

是许念初!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透过浑浊的镜片,她看到了那几条闪烁着不祥光芒、如同毒蛇般扑向林舟的锁链!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并非为林舟担忧,而是那锁链和执法弟子玄黑的服饰,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怖的记忆——那些管事冰冷的鞭子,那些同门带着恶意的拳脚……

**逃!快逃!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可怕的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顾不上掉落在地的破竹篓,也顾不上被踩得更加血肉模糊的光脚,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林舟相反的方向——那通往杂役区深处、更加阴暗混乱的巷道,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她跑得那么快,那么仓皇,灰色的袍角被风掀起,露出下面同样破旧的单裤和那双沾满血污泥土、伤痕累累的赤足。瘦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恐惧驱动下,爆发出令人心酸的、拼尽全力的速度,瞬间就消失在人群外围的拐角阴影里。

**“许念初!”**林舟目眦欲裂!他想追,想抓住她!但冰冷的锁链已经缠绕上他的手臂、腰身!那禁锢的符文瞬间亮起,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传来,不仅锁住了他的身体,更开始压制他体内本就运转不畅的灵力!

“哼!自身难保,还敢分心!”一名执法弟子冷哼一声,手上加力,锁链勒得更紧!

林舟被数股力量拉扯着,身体一个趔趄,视线却死死盯着许念初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焦急与不甘!

就在这时——

“嗡!”

一道玄奥的金色符文,毫无征兆地自林舟眉心浮现!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在其浮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苍茫气息,极其隐晦地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快到连近在咫尺、正准备亲自出手镇压的执法长老严正都只是微微一怔,疑惑地皱了皱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只是错觉。那几名执法弟子更是毫无所觉。

然而,就在那符文闪现、气息弥漫的同一刹那——

已经狂奔到巷道深处、几乎力竭的许念初,怀中的某个东西,突然**极其轻微地**、**极其灼热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被她用破布层层包裹、贴身藏在最里层、视若性命的东西——正是那个装着玉符碎片、干瘪丹药和封存剑气晶石的、布满裂纹的灰白小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