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炼狱的回响，初啼的凤凰

“蓝海”网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和口哨声彻底点燃！PR战队简陋的角落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赢了！卧槽！PR赢了！”

“让二追三！牛逼啊！”

“那个OldFox！最后那枪！神了！”

“叶清！叶清！！”

“周锐杀疯了！”

王浩（Tank）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狠狠拍了一下旁边李哲（Ghost）的肩膀，后者被拍得一个趔趄，帽子都差点掉下来，露出下面一张因兴奋和羞涩而涨红的脸。“浩…浩哥…我们…赢了？”李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叶清（Qing）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嘴角第一次在比赛中清晰地扬起一个弧度，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她摘下耳机，网吧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那不再是令人烦躁的噪音，而是胜利的奏鸣曲。她看向林燃，眼神里除了胜利的喜悦，更添了一份深沉的认可。

周锐（Razor）的反应最为剧烈。他先是愣愣地看着屏幕上巨大的“Victory”字样，看着自己那一路飙升到队内第一的击杀数据，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艹！赢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猛地扭头看向林燃，眼神复杂无比，有胜利的亢奋，有残留的憋屈，更有一种被强行扭转了认知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服气。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靠回椅背，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混杂着汗水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红晕。

林燃（Ember）是唯一一个没有太大动作的人。他只是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五年的沉重、刚才比赛中紧绷到极致的压力，以及那在关键时刻强行压下、几乎令他窒息的眩晕感，全部呼出。他摘下耳机，网吧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瞬间将他包围，镁光灯仿佛又在他眼前闪烁。他放在鼠标上的右手，那几根手指的颤抖比刚才更加明显，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麻痹感缠绕上来，像冰冷的藤蔓。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收回桌下，用力握紧，试图抑制那不受控制的痉挛。

网吧老板，一个挺着啤酒肚、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恭喜恭喜！PR战队！黑马！绝对的！”他热情地把信封塞到离他最近的王浩手里，“五千块！一分不少！拿着！下次比赛还来啊，给我们网吧也长长脸！”他目光扫过叶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浮，“哟，妹子打得真不错！人靓枪刚！”

叶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王浩拿着那轻飘飘的信封，感觉像捧着滚烫的山芋，手足无措地看向林燃。

“谢了。”林燃站起身，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疲惫。他接过王浩递来的信封，看都没看就揣进口袋。“走。”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率先转身，朝着网吧喧嚣的出口走去，步伐稳定，背影却透着一股强行支撑的紧绷。

身后的欢呼声、议论声、网吧老板的客套声渐渐被抛在身后。走出“蓝海”那扇油腻的玻璃门，潮湿微凉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五人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一时都有些恍惚。刚刚经历的那场从地狱到天堂的激烈鏖战，那震耳欲聋的声浪，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我们…真的赢了？”王浩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五千块奖金！这对他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嗯。”叶清应了一声，看着走在前面的林燃沉默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燃刚才摘下耳机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苍白和疲惫，还有他收回桌下那只手的细微动作。

周锐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踢着路边的易拉罐，发出哐啷哐啷的噪音。胜利的狂喜退去后，一种更深的茫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来。他赢了，杀得很爽，但最后那几局，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听那个“OldFox”的指令，而且…听他的，好像真的能赢？这种陌生的、被约束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否认结果。

李哲依旧缩在队伍最后，紧紧跟在王浩身边，像只警惕的小动物。他偷偷瞄了一眼周锐烦躁的背影，又看了看前方林燃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帽檐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赢了…团队…好像…没那么可怕？

林燃没有回头。他走在最前面，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流淌成模糊的光带。右手手指的麻痹感并未消退，反而在夜风的刺激下更加清晰。这不是个好兆头。五年前那场决赛后，他就落下了这个毛病，长时间高强度操作后，右手就会出现这种状况。医生的警告言犹在耳：神经劳损，不可逆，过度使用会加剧。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信封。五千块。对他们这支草根战队来说，是救命钱，是通往次级联赛的门票钱，更是证明他们“能打”的第一块敲门砖。但这点钱，在真正的职业电竞世界里，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装备更新、训练基地租金、外出比赛的路费住宿、数据分析…还有他这该死的、随时可能拖垮整支队伍的手伤。

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心头，比刚才比赛中的任何一刻都要沉重。赢了，只是开始。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残酷、更加专业的次级联赛战场，是无数虎视眈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职业战队。而他的团队，还只是一群刚刚在网吧赛里跌跌撞撞、勉强捏合在一起的“问题儿童”。

“老…老大…”王浩鼓起勇气，小跑两步追上林燃，小心翼翼地问，“奖金…怎么分？”

林燃停下脚步，转过身。昏黄的路灯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疲惫清晰可见，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他看着眼前四张年轻、还带着网吧赛硝烟气、对未来既迷茫又隐约带着一丝期待的脸。

“不分。”林燃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战队的启动资金。明天，去找个像样的训练室，至少…不能比网吧的破桌子差。”他目光扫过周锐，“Razor，把你那破键盘换了，键程都不对。”

周锐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但看到林燃的眼神，那句“关你屁事”又咽了回去，别扭地“哼”了一声。

林燃的目光最后落在叶清脸上：“Qing，你做的‘龙魂’防守分析，继续做。目标扩大，次级联赛排名靠前的队伍，尤其是‘风暴’和‘雷霆’，他们的近期比赛DEMO，找出规律。一周内，我要看到报告。”

叶清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认真点头：“明白。”

“Tank，”林燃看向王浩，“道具手册，背熟。明天开始，地图跑图，重点练道具协同，尤其是瞬爆闪和隔断烟的位置、时机。我要零失误。”

王浩立刻挺直腰板：“是！指挥！”

“Ghost，”林燃的视线转向几乎要躲到王浩身后的李哲，“刚才B点那波烟和火，扔得很好。”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一句直接的肯定，让李哲猛地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但报点太慢，信息不够清晰。以后，地图点位名称，必须用标准术语。对着地图，大声念，念到形成本能。”

“…是…是！Ember…指挥！”李哲的声音虽然依旧细弱，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林燃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今天，我们踩着‘野狼’的尸体，拿到了第一张门票。”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但这只是最低级的网吧赛。次级联赛里，没有‘野狼’这种靠Rush吃饭的蠢货。那里全是狼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术体系成熟的狼群。”

“刚才的比赛，暴露了所有问题：沟通混乱，纪律性差，个人主义，关键局心态不稳，道具配合粗糙，信息处理低效…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周锐，“那颗不听命令、葬送开局优势的手雷。”

周锐脸色一僵，别过头去，但这次没有反驳。

“这点胜利，屁都不算。”林燃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头刚刚燃起的兴奋小火苗，“想拿到次级联赛的入场券？想站上真正的职业舞台？想证明Phoenix Rising不是个笑话？”

他微微停顿，夜风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燃烧着某种沉寂火焰的眼眸。

“那就从明天开始，把网吧赛这点可怜的兴奋，给我变成汗水、枯燥和痛苦。把你们身上的每一根刺，给我磨平、掰断，或者，变成能捅穿敌人的武器。”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Phoenix Rising，想涅槃？先学会在灰烬里爬行。”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再次融入城市的夜色中，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仿佛承载着整个团队沉甸甸的未来和那尚未可知的、布满荆棘的前路。

身后，四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网吧赛夺冠的短暂狂喜被林燃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一种莫名的、被点燃的斗志。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也吹散了初生凤凰那稚嫩羽毛上沾染的硝烟与浮尘。

炼狱的回响犹在耳边，而凤凰真正浴火重生的啼鸣，才刚刚发出第一声微弱却执拗的清音。前路漫长，唯有不屈之炎，方能照亮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