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阴森可怖。潮湿的石壁渗着水珠,混合着铁锈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
沈卿月被粗暴地丢进一间狭窄的石室,铁门轰然关闭。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抓紧时间调息,并用墙上凝结的水珠清理脸上的血污。她必须尽快恢复一丝体面和精神,接下来的交锋,容不得半分示弱。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再次打开。两名面无表情的缇押着她,穿过幽深阴冷的甬道,最终来到一间审讯室。
室内燃着几支粗大的牛油烛,光线昏暗摇曳。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裴铮。他已卸下玄铁面具,露出一张极其年轻却冷硬如冰雕般的英俊脸庞。剑眉斜飞入鬓,鼻梁英挺,薄唇紧抿,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寒渊,没有任何温度地落在沈卿月身上。下手边坐着一名文书,正襟危坐,屏息凝神。
“沈卿月,”裴铮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带着金石之音,“你的时间不多。若你的证据无法取信于本座,或无法在明日午时前阻止行刑,你之结局,会比乱葬岗更惨百倍。”
沈卿月站直身体,尽管虚弱,气势却不落下风:“民女明白。证据的关键,在于民女昨夜逃脱前,留给王氏的一句‘遗言’。”
她将如何利用“舅舅、奏折、暗格”刺激王氏的过程简洁道出。
“民女的大伯沈崇礼,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胆小懦弱,唯王氏马首是瞻。王氏得知‘遗言’,必然惊恐万分,怀疑‘舅舅’(指沈崇礼)留有对她们不利、甚至可能指向赵珩的致命证据被‘我’知晓藏在‘暗格’!惶恐之下,她必会立刻逼迫沈崇礼去销毁证据!”
裴铮眼神微动,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所以,证据在沈崇礼府中?是何物?”他对沈卿月这种洞悉人心、操纵对手心理的手段感到一丝心惊。
“不,证据早已不在沈府。”沈卿月语出惊人,迎着裴铮骤然锐利的目光,缓缓道,“真正的证据,此刻应在……赵珩的书房!一份由赵珩亲笔书写、并加盖了其私印的、与北狄阿史那浑密商的信函副本!”
“副本?”裴铮眉头紧锁,“你如何得知?”
“民女前世……不,是民女曾偶然听王氏醉酒失言提及!”沈卿月迅速改口,神情无比笃定,“沈崇礼此人贪生怕死,深知自己参与构陷亲弟乃灭族大罪,为求自保,曾偷偷誊抄了赵珩交给他的原始密信!他将副本藏于府中书房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王氏得知‘遗言’,定会第一时间逼迫沈崇礼去销毁这唯一的隐患!”
裴铮眼中精光爆射!若真有此物,那就是铁证!“那封副本,现在何处?”
“已经被沈崇礼销毁了。”沈卿月面无表情地说出令裴铮心下一沉的话,“就在昨夜王氏逼问之后。”
“你!”下首的文书忍不住低呼一声。
裴铮抬手制止,冰冷的目光盯着沈卿月,等待她的下文。他知道,这少女必有后手。
“副本虽毁,但沈崇礼销毁时,心急如焚,必有疏漏!”沈卿月语速加快,“他是在自己书房的小佛龛香炉里焚毁的!那香炉狭小,纸张燃烧不充分,必有未被焚尽的残片灰烬!更重要的是,那香炉底部铺有一层特制的防烫银箔!纸张燃烧时,其上墨迹和赵珩的私印印油,在高温下极有可能渗透墨痕,反印在那层银箔之上!留下无法磨灭的证据!”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牛油烛火噼啪跳跃,映照着裴铮沉静的侧脸和文书震惊的神情。利用焚烧残留和热转印原理?这种思路简直匪夷所思,却又……并非全无可能!
“你有几成把握?”裴铮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七成!”沈卿月毫不犹豫,“赵珩所用私印印油为西域特制‘火浣油’,遇高温颜色更深,渗透力极强。银箔光洁,极易留痕!只要找到那个香炉,小心剥离银箔,北镇抚司自有能人验看!此乃天赐铁证!指挥使大人,机不可失!沈崇礼此刻定已吓得魂飞魄散,正是突袭搜查的最佳时机!若等赵珩反应过来,消除痕迹,一切都晚了!”
裴铮沉默片刻,石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沈卿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来人!”裴铮猛地站起,玄色麒麟服带起一阵寒风。
“在!”
“点齐一队缇骑,随本座即刻出发!”
“目标: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沈崇礼府邸书房!掘地三尺,给本座找出那个香炉!”
“通知衙门里最好的痕迹师傅,带上家伙,随行!”
“封锁沈府,所有人等,原地待命!擅动者,杀!”
一连串冰冷肃杀的命令下达,整个北镇抚司如同一架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裴铮看向沈卿月:“你,随行指认。”他需要这个少女精准找到那个暗格和香炉。
沈卿月心中巨石轰然落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