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

没有糖果。

只有一张被时光侵蚀得发黄、边缘微微卷起的糖纸。

薄荷绿的颜色早已黯淡，上面印着模糊的卡通小熊图案，依稀还能闻到一丝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属于薄荷糖的清凉甜香。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

那一年，他刚被接回顾家不久。巨大的宅邸像一座冰冷的黄金囚笼，陌生的“亲人”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让他窒息。他偷偷跑出来，茫然地走在陌生的街头，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午后的阳光很烈，晒得他头晕眼花，胃里空空如也，翻江倒海的难受。他蹲在街角，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一片小小的、清凉的阴影落在他头顶。

他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被一个瘦弱的身影挡住。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又大又亮，像盛满了星星的湖水。她手里攥着几颗薄荷糖，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颗，连同一张绿色的糖纸，轻轻放在他汗湿的手心。

“哥哥，吃糖……甜的……就不难受了……”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善意。

那颗糖，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奇迹般地压下了翻腾的恶心和心头的惶恐。那张小小的糖纸，成了他在冰冷顾家唯一一点带着温度的慰藉，被他偷偷珍藏起来。

那个小女孩……就是沈清秋。

前世，他早已忘记了这段微不足道的童年插曲。在后来无数的灯红酒绿、尔虞我诈中，在沈家破产、沈清秋母女陷入困境时，他或许曾见过她几面，但彼时他满心都是如何巩固自己在顾家的地位，如何提防二叔的算计，对这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落魄千金”，从未真正留意过。他甚至可能，在某个场合，因为她的“不识趣”或“挡了路”，对她流露出过顾家大少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冷漠和轻慢……

直到她决绝地从高楼跃下，用生命点燃了最后的控诉之火，那张染血的遗书，才让他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可那时，一切都晚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前世她跳楼时，该是何等的绝望？在她短暂而灰暗的生命里，那个曾给过她一颗糖的“哥哥”，后来是否也成了加诸在她身上的、无数冷漠与伤害中的一环？所以今生再见，她眼中只有恐惧？

那顾明轩呢？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不是他，披着伪善的外衣，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获取了她的信任？甚至……灌输了对“顾承渊”这个恶魔的恐惧？

“嗬……”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喘，从顾承渊喉咙深处溢出。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糖纸，脆弱的纸张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顾明轩！好一个顾明轩！

原来，他不仅要他的权，他的命，还要在他死前，彻底扭曲他仅存的一点温暖，让他背负着被所救之人憎恨的罪名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