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寿衣
朋友说封门村有座空屋,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
我推开门,桌上饭菜热气腾腾,墙上挂的全家福却是我童年照片。
>镜子里我的脸慢慢变青,身上多出一件刺绣精美的寿衣。
>门突然反锁,缝隙里传来低语:“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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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门村的名字像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坠在心头。朋友阿辉提及时,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蛊惑:“村东头,有座空屋子,怪得很呐……里面的东西,全是新的,等着人去用呢。”他嘴角那抹笑,黏腻得如同沾了露水的蛛网,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我本该退却,可某种无法言说的、滚烫的执念,却推着我一步步踏入了这片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村子死寂。风在残垣断壁间呜咽,卷起陈年的腐叶,打着旋儿,像是无数看不见的脚在无声地奔跑。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霉斑和更深邃东西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我踩着几乎被荒草吞噬的小径,心跳如擂鼓,敲打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蓦地,一座屋子撞入眼帘。它孤零零地杵在村东头的荒芜里,与周遭的倾颓格格不入。瓦片乌黑整齐,窗棂新得仿佛刚刷过桐油,在昏沉的天色下,竟诡异地反射着一点微光。一种近乎甜腻的饭菜香气,丝丝缕缕,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暖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这气味……竟莫名地勾起我童年时奶奶灶台边的记忆。
推开门轴艰涩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堂屋里,竟真如阿辉所言,一片崭新。桌椅纤尘不染,漆色鲜亮。最扎眼的,是那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几盘菜肴热气腾腾,白米饭蒸腾的雾气袅袅上升,仿佛主人刚刚离席。我的心猛地一抽,目光被牢牢钉在对面墙上。那里挂着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一对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女中间,那个穿着花布小袄、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分明是童年的我!寒意瞬间从脚底炸开,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硬物。是门边立着的那面巨大的穿衣镜。镜面光洁如水,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恐扭曲的脸。然而,更恐怖的景象正在镜中上演——我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一层死气沉沉的、污浊的青灰迅速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张面孔。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一件从未见过的衣裳,正凭空在我身上显现!
深青色的底子,冷得像幽潭的水。上面用金线和银线盘绕出极其繁复精美的图案:扭曲的藤蔓、诡异的花鸟、还有……一座座缩微的、与眼前这个封门村别无二致的破败房屋!它如此妥帖地覆在我的身体上,严丝合缝,仿佛早已量体裁衣,等待了无数个年头。寿衣!这两个字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咔哒!”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金属咬合声自身后响起,惊得我魂飞魄散。猛地回头——那扇刚刚被我推开的、通往外界唯一的门,竟被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铜锁,牢牢锁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扑到门边,指甲徒劳地刮擦着冰冷粗糙的木门。
就在此时,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的阴冷气息,无声无息地贴上了门板的另一面。紧接着,一个黏稠得如同沼泽泥浆、却又清晰得如同附在耳蜗深处的声音,从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幽幽地渗了进来:
“欢……迎……回……家……”
那声音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坟墓深处的阴冷湿气。镜子里,穿着精美寿衣的“我”,嘴角正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绝非活人所能拥有的、空洞而僵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