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啃噬得支离破碎,唐三的手掌沁出薄汗,蓝银草在指尖绷成弦。
身后锁链拖地的声响像钝刀刮过脊椎,小舞的柔骨锁缠上他手腕时,他能感觉到那截兔毛发带断茬正扎着自己手背,方才被符纸撕裂,比疼痛更刺心的是小舞压在喉间的轻颤。
“老三!“戴沐白突然拽了他一把。
三人踉跄着撞进牌坊下的阴影里。
黑暗中那两点猩红终于现形:黑色长袍裹着嶙峋身形,血色判官笔在掌心转了半圈,笔锋滴着泛青的幽液。
面容隐在雾里,唯余双眼如熔铁,每眨一次都溅出火星。
“擅闯阴界禁地,乱我生死秩序。“红瞳开口时,唐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这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的,倒像有人拿生锈的锯子在刮他耳骨,“按阴律,当受'魂罚'。“
话音未落,小舞突然抓住他胳膊。
唐三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三个身影正从红瞳脚边的阴影里浮起。
是今天上午还在演武场练魂技的阿菊,是总往他课桌里塞桂花糕的小丫头,是...他瞳孔骤缩。他昨日才替其治疗过魂骨反噬的七班学员!
此刻他们的眼睛空得像被挖走了灯芯的灯笼,嘴角咧到耳根,指甲长得能勾住地面。
“别对视!“唐三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急。
他想起方才符纸碎裂时那些魂魄飘走的模样。符老鬼用活人魂魄祭阵,失败后残留的怨念附在未完全消散的魂体上,此刻被红瞳引作凶器。
小丫头的指甲擦过他脸颊时,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腐苹果的酸气,“这些是残魂幻象,会往眼睛里钻!“
小舞立刻闭上眼,耳尖却竖得笔直。
她拽着唐三的手腕翻转,柔骨锁如灵蛇般缠上最近的阿菊。
可那幻象被锁中后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锁头触到的地方“滋啦“冒起青烟,竟是连柔术都能腐蚀。
小舞倒吸冷气,兔耳猛地一抖,腕骨处渗出细血珠。
戴沐白的白虎爪套已经弹出。
他横身挡在两人前方,拳风卷起的气浪将逼近的小丫头掀飞。
可那幻象摔在地上竟像团烂泥,“噗“地散成黑雾,又从戴沐白脚边的缝隙里钻出来,指甲正对着他后心!
“沐白!“唐三咬破舌尖,银灰色阴阳眼骤然亮起。
他看清那黑雾里缠着缕金,是符老鬼用来控制魂魄的锁魂咒!
蓝银草如利箭射出,精准缠住黑雾里的金线,用力一扯。
黑雾发出刺耳尖啸,金线断裂的瞬间,幻象“轰“地散成光点。
红瞳的判官笔重重顿在地上。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血纹,三人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黏腻,像踩进了凝固的血池。
唐三运转魂力想退,却发现魂环的光芒暗了大半,这是阴律锁魂阵!
他在《幽冥志》里读过,阴修用活人生魂为引布下的困阵,专克阳间魂力。
“小舞,护好后颈!“唐三扯着小舞往戴沐白身边靠。
小舞立刻会意,柔骨锁在颈后交叉成盾。
戴沐白的玄龟甲浮起,将三人罩在半圆防御里。
血纹爬上玄龟甲的瞬间,龟甲表面腾起青烟,戴沐白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这阵法在吸魂力!“
唐三的阴阳眼扫过血纹走向。
阵纹呈逆时针旋转,核心应该在...他的目光锁定红瞳左肩。有枚半隐半现的青符,符上的“判“字正随着阵纹跳动。
“阵眼在他左肩的符印!“唐三迅速计算距离。
从这里到红瞳的位置有七步,蓝银草的最长攻击距离是五步,需要借助借力点。
他抬头看向头顶斜生的老槐树,树枝正好垂在红瞳右侧。
“戴兄!“唐三抓住戴沐白的肩膀,“三息后,用白虎烈光波逼他后退半步!“
戴沐白没问为什么,喉间发出低啸。
白虎武魂附体的金光穿透血雾,他屈臂蓄力,虎爪上凝聚的白光刺得红瞳眯了眯眼。
“退?“红瞳嗤笑,判官笔在空中划出半圆,“你们连...“
“现在!“
戴沐白的白虎烈光波如惊雷炸响。
红瞳不得不侧头避让,左肩的符印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唐三脚尖点地,蓝银草缠上老槐树枝,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红瞳。
他指尖弹出的不是暗器,而是根裹着魂力的鬼藤针。这是用吸收了阴气的蓝银草淬炼的,专破阴修符咒。
“找死!“红瞳挥笔横扫。
唐三偏头避开笔锋,鬼藤针精准刺入符印中心。
青符“砰“地炸成碎片,血纹瞬间褪成灰白。
红瞳的身体开始透明,他瞪着唐三,声音里第一次有了裂痕:“你们...终将面对真正的审判。“
黑雾裹着他的身影消散时,小舞踉跄着扶住树干。
她后颈的柔骨锁上沾着几缕灰雾,那是方才幻象试图钻入识海留下的痕迹。
戴沐白的玄龟甲已经彻底暗了,他单膝跪地,右臂的魂骨裂痕里渗出黑血。方才硬接红瞳那笔时,阴毒顺着魂力侵入了经脉。
唐三蹲下身,蓝银草轻轻贴上戴沐白的伤口。
蓝银皇特有的生命之力涌进去,将黑血一点点逼出。
小舞凑过来,指尖凝成魂力光点,帮着清理残余阴毒。
月光重新漫过禁地,牌坊上的“夜行“二字在风里摇晃,像在无声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走。“唐三扯起戴沐白的胳膊。
三人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钟鸣。
那声音沉得像从地底涌上来的,震得耳鼓发疼。
唐三回头,看见禁地深处的雾气里,隐约有座飞檐翘起的楼宇,朱红色的门扉正缓缓打开。
门内透出的光不是红也不是白,是种让人心底发寒的青灰色,像极了...
“快走!“小舞拽着他的手突然收紧。
三人跌跌撞撞冲出禁地时,晨雾已经漫上了学院的青石板路。
远处传来晨钟,是大师叫早的魂导器响了。
但唐三知道,方才那声来自禁地深处的钟鸣,绝不会是幻觉。
他望着掌心还未消散的蓝银草光纹,突然想起红瞳消散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更有...如释重负。
“哥,“小舞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你说他说的'真正的审判',会是什么?“
唐三没有回答。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却看见记忆里那扇朱红门扉在眼前缓缓闭合。
门后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比方才更沉,更长,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