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三层的抉择

“天宇大厦”,城西曾经的地标之一,如今却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墓碑,矗立在阴沉的天空下。整栋大楼被黄色的警戒线层层封锁,外围停满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车辆和几辆印着“守夜人”特殊徽记的黑色厢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陆沉和其他四个新人挤在一辆改装过的黑色SUV里,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那座死寂的大厦。陈教官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红衣电梯鬼,S-009。原有规则:电梯运行至第13层时,若轿厢内人数为单数,则随机选取一人拖入电梯井。破绽:在电梯门于13层开启前,强行破坏轿厢顶部通风口内嵌的、刻有‘囍’字的老式铜镜。”

“但现在,”陈教官投影出的最后一份报告触目惊心,“猎杀范围已从单一电梯扩展至整栋大厦所有电梯及楼道!所有试图通过楼梯上下13层的人,均会遭遇‘红衣’袭击!原有破绽失效!铜镜已无法被常规手段破坏或压制!初步判定,其规则已扭曲为:**任何身处大厦13层,或试图抵达/离开13层的生命体,皆为猎杀目标!**”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进入这栋死亡大楼,目标还直指那最危险的13层!

“你们的任务目标,”陈教官指着屏幕上大厦的3D结构图,“是进入13层,找到并回收‘异常源’——我们怀疑是导致它规则扭曲的某个物品或能量节点。同时,尽可能记录其新的行为模式。记住,这不是演习,你们的存活率,不到30%。”他的独臂在灯光下投下冷硬的影子,“沈队会负责外部策应和接应,但别指望太多,里面只能靠你们自己。”

沈九渊靠在不远处的指挥车旁,银色面具在阴天里泛着冷光。他正对着通讯器快速说着什么,语气罕见地严肃:“…B区‘哭墙’有异动,强度A级,疑似有突破迹象…老周那边怎么说?…啧,知道了,我处理完这边马上过去。”他切断通讯,目光扫过陆沉他们这辆新人车,透过后视镜,陆沉能看到他左眼深处那点幽绿一闪而逝,带着一丝凝重。

“菜鸟们,该上路了。”沈九渊的声音通过车载通讯传来,少了平日的戏谑,“目标13层。优先回收异常源,其次生存。祝你们…死得慢点。”

沉重的防爆门被守夜人外勤人员强行破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尘埃、霉味和甜腥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大厦内部一片死寂,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芒,勉强照亮布满灰尘和凌乱文件的地面。

新人小队五人:陆沉(时间回溯)、身材魁梧、性格急躁的体育生王涛(能力:短暂皮肤石化)、戴着厚眼镜、有些神经质的电脑高手李默(能力:微弱电子干扰)、短发干练、眼神锐利的女生陈薇(能力:短距离危险预知),以及一个沉默寡言、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男生张海(能力:未知,似乎与物品相关)。

“走楼梯!电梯是活靶子!”陈薇低喝一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预知到了走电梯的巨大危险。她率先冲向消防通道。

楼梯间同样阴森,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中那股甜腥味越来越浓。他们小心翼翼地向13层攀登。越往上,环境越发诡异。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难以名状的暗红色污渍,像是泼洒的油漆,又像干涸的血迹。楼梯扶手上,甚至凝结着一些粘稠的、半透明的胶状物。

“9层…10层…”李默小声报数,声音带着颤抖。他手中的便携式盖革计数器发出轻微的、不稳定的嗡鸣。

就在踏上11层楼梯平台时,陈薇猛地停下,脸色煞白:“来了!上面!快退!”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上方楼梯拐角处席卷而下!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凄厉的女子哭声!

“呜——呜——”

哭声钻进耳朵,直刺灵魂深处,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恐惧感。

“11层到12层之间的楼道!”王涛怒吼一声,双臂瞬间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岩石质感,猛地挡在众人前方,“我顶住!你们找机会上去或下去!”

呼!

一道刺目的红光如同瀑布般从上方倾泻而下!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染满暗褐色污渍的鲜红嫁衣的身影,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姿势,倒悬着从天花板“流”了下来!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它的面容,只能看到它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涂着鲜红蔻丹的双手,指甲如同锋利的匕首!

红衣!电梯鬼!但它没有出现在电梯里,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楼梯间!

“规则变了!它能在楼道自由活动!”李默尖叫着,试图用手里的干扰器对准那红衣,但仪器屏幕瞬间爆出火花,彻底报废。他的能力在如此强烈的诡异力量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红衣女鬼的目标明确,那双惨白的手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味,直抓向挡在最前面的王涛!

“铛!”如同金属撞击!王涛石化的双臂架住了女鬼的利爪,爆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量冲击让他闷哼一声,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痕迹。但他确实挡住了!

“快!上去!13层入口就在上面!”王涛嘶吼着,额头青筋暴起,石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细微裂痕。

“走!”陈薇咬牙,强忍着预知带来的强烈心悸,带头冲向通往12层的楼梯。陆沉、李默、张海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12层平台时,异变再生!

12层消防通道的门猛地向内打开!门后并非走廊,而是一片翻滚的、令人绝望的粘稠黑暗!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同时,楼梯下方,那倒悬的红衣女鬼也挣脱了王涛的阻挡,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化作一道血影扑了上来!

上下夹击!绝境!

“不!”王涛看着被黑暗吸力拉扯的队友,目眦欲裂。他猛地转身,不再防御,而是如同发狂的犀牛般,全身覆盖上更厚的石甲,低头狠狠撞向扑上来的红衣女鬼!“给老子滚开!”

轰!

剧烈的撞击声和石块碎裂声响起!王涛的石甲在红衣女鬼恐怖的力量下瞬间崩碎!女鬼的利爪轻易地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女鬼本就猩红的嫁衣!

“王涛——!”李默发出绝望的哭喊。

陆沉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王涛那决绝的、充满血性的背影在他眼中定格。强烈的悔恨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使用怀表…

“陆沉!右边!墙!”陈薇尖锐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响起。

陆沉猛地扭头,只见右侧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由暗红色污渍构成的扭曲鬼脸!鬼脸的嘴巴大张,无声地尖啸着,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他的意识!手背的血痕瞬间变得滚烫,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肤!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怀表差点脱手!

而下方,红衣女鬼已经甩开王涛濒死的身体,那双滴着血的利爪,离最下方的张海只有咫尺之遥!张海似乎被吓傻了,只是紧紧抱着他的登山包。

**来不及了!又要有人死!**

“回溯!”陆沉在精神冲击和绝望的双重压迫下,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他死死攥住口袋里的【血影怀表】,那冰冷的金属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力!

嗡——!

那沉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钟鸣再次在陆沉脑中炸响!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拉长、倒流!

喷涌的鲜血倒灌回王涛破碎的胸膛,崩碎的石甲碎片飞回原位,红衣女鬼的血影倒退回楼梯下方,12层洞开的黑暗之门猛地关闭,墙壁上那张巨大的污渍鬼脸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

时间,被强行拽回了十秒之前!

陆沉发现自己正站在11层通往12层的楼梯中间,陈薇在他前面一步,李默和张海紧随其后,王涛还保持着双臂石化的姿态,警惕地挡在11层平台,上方楼梯拐角处,那股阴冷的寒风刚刚开始席卷而下,凄厉的哭声才钻入耳膜!

“停!别上去!”陆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生命力的急速流失而异常嘶哑,“右边墙有东西!它会精神攻击!12层的门会开!下面那东西马上要扑上来!王涛!别硬挡!退!所有人退到10层半的平台!快!”

这一次,他喊出了最关键的信息!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眼前阵阵发黑,手背上那几道暗红血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蔓延,甚至爬上了他的手腕,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回溯的代价,都在指数级增长!

陈薇对陆沉的警告毫不怀疑,她的预知能力也在疯狂报警!“听他的!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向下冲。

王涛愣了一下,但对陆沉刚才在基地登记的能力有所耳闻,加上陈薇的反应,他选择相信,立刻解除石化,跟着向下撤退。

就在他们刚刚退到10层半的楼梯平台,背靠墙壁站稳时,刚才经历过的恐怖景象再次上演!阴风呼啸,红衣倒悬扑下,12层的黑暗之门洞开!精神冲击如约而至!

但这一次,他们提前规避了最致命的夹击点!

“呃…”陆沉闷哼一声,虽然提前预警,但那无形的精神冲击余波扫过,依然让他头痛欲裂,手背的血痕灼痛更甚。其他人也脸色发白,显然受到了影响。

红衣女鬼扑了个空,倒悬在11层到12层的楼梯间,湿漉漉的黑发无风自动,似乎因猎物的逃脱而陷入了短暂的“困惑”或“愤怒”。它没有立刻追击,只是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呼…呼…”几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冷汗浸透了内衬。王涛看着上方那恐怖的红影,又看看陆沉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上狰狞蠕动的血痕,眼神复杂,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谢了,兄弟!”

李默心有余悸地扶了扶眼镜:“它…它好像暂时停住了?我们怎么办?”

“不能停!”陈薇强打精神,指着下方,“去13层的路被它堵死了!但预知告诉我,10层…10层东侧的消防通道,连接着另一部备用货梯!那部电梯…似乎不在它的‘规则’重点覆盖范围!有一线生机!”

“备用货梯?”张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默默取下背后巨大的登山包,拉开拉链。包里并非生活用品,而是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撬棍、绝缘胶带、几块刻着符文的金属板、甚至还有一把缠绕着铜线的老旧扳手。“我…我能试试强行启动它,或者…干扰一下电梯的规则。”他第一次主动展示了他的能力倾向——似乎是某种工程向的、针对物品的干扰或强化。

陆沉看着张海包里的东西,又感受着手腕上血痕带来的剧痛和生命力流失的虚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他看向陈薇:“那部货梯,能到13层?”

“预知很模糊…但方向是对的!风险…比楼梯小!”陈薇肯定道。

“走!”陆沉咬牙,无视身体的抗议,带头向10层冲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血痕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怀表冰冷的回响。他知道,自己恐怕经不起第三次回溯了。

当他们跌跌撞撞冲到10层东侧,找到那扇尘封已久的消防门时,门后果然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部老旧的、锈迹斑斑的货运电梯。电梯按钮板上的数字模糊不清。

张海立刻扑上去,用他那些古怪的工具开始捣鼓按钮板。李默也凑上去帮忙,试图用他微弱的电子干扰能力碰碰运气。

陆沉、陈薇和王涛则紧张地守在通道口,警惕着随时可能追来的红衣。上方,那凄厉的呜咽声似乎越来越近,带着冰冷的杀意。

“好了!”几分钟后,张海低呼一声。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闪烁不定的灯光,货运电梯那沉重的铁门,竟然缓缓地、艰难地向两侧滑开了!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血腥味,如同实质般从漆黑的电梯轿厢内喷涌而出!

轿厢内部,墙壁和地板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喷射状的、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而在轿厢正中央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制作极其精美却透着邪异的旧式新娘头饰。纯金打造的凤冠上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垂下的珠帘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凤冠旁边,散落着几片同样染血的、剪成人形的红色纸片。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陆沉的心脏。这东西…就是任务目标“异常源”?它散发出的诡异气息,甚至比外面那个红衣女鬼更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上方楼梯间传来一声充满暴戾的尖啸!红衣女鬼显然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沉重的、拖拽着什么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

“快!进去!”陈薇脸色惨白,她的预知在疯狂尖叫进入电梯的危险,但留在外面更是死路一条!

张海第一个冲进去,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个凤冠头饰。李默紧随其后。

王涛看向陆沉和陈薇:“快走!我殿后!”

陆沉看着那布满血迹的轿厢,又听着上方近在咫尺的恐怖脚步声,手背的血痕剧烈灼痛。他猛地一推陈薇:“走!”同时自己最后一个踏入电梯。

就在电梯门开始缓缓闭合的瞬间,陆沉透过即将合拢的门缝,看到了扑到通道口的恐怖景象——

那个穿着血嫁衣的身影,倒悬着爬行而来!而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形态也更加扭曲!更让陆沉头皮炸裂的是,在红衣女鬼的身后,楼梯间的墙壁、天花板、地面上,无数暗红色的污渍正在疯狂蠕动、汇聚,形成一张张扭曲痛苦、无声尖啸的鬼脸!整栋大厦的怨念,仿佛都被那顶染血的凤冠吸引,正在具象化!

电梯门“哐当”一声彻底关闭,隔绝了那地狱般的景象。轿厢内的灯光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张海已经用一块特制的绝缘布裹住了那个凤冠头饰,塞进背包。

“按…按几楼?”李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悬在布满污垢的按钮板上。

陈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预知的恐惧:“13层!目标就在那里!”她看向陆沉,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上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完全‘看’不清了。只有一片…血红。”

陆沉靠在冰冷的、布满血污的轿厢壁上,感受着电梯开始缓慢上升的震动,以及手腕上如同毒蛇般缠绕、搏动的暗红血痕。每一次回溯的代价都在侵蚀他的生命,而前方13层等待他们的,是连预知都无法窥探的、彻底扭曲的规则深渊。

电梯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在幽暗中跳动:10…11…12…

最终,停在了那个不祥的数字——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