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妈 没事的,有我在呢
- 重生84,从倒卖翡翠开始起家
- 春入南塘
- 2834字
- 2025-06-23 18:10:00
陵县,盛夏,傍晚。
成片的浓云自西边山脉翻涌而来,不过半个小时便赶跑了天边的彩霞,遮住了原本青黄交融的天空。
霎时间,天地一片昏沉,雷雨交织,狂风卷着细碎的雨点,灌进魏家的堂屋,吹得堂屋墙板上挂着的日历哗啦作响。
春花色围边的白色日历上,一到十二月整齐排列,最上方写着四个斜体大字——1984。
堂屋中央,临时搭着一个棚子,四周用破被单牢牢包裹起来,里头打横放着两块木板,铺着草席被褥。
魏子义的爹魏老实脱光裤子,躺在被褥上,昏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他的下半身皮肤破烂溃败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皮,白色的药膏,黄白的脓液染得身下的被褥、腿上到处都是,哪怕狂风席卷也吹不散他身周那股裹杂着药味的浓烈腐臭味。
魏老实的媳妇赵秀琼坐在棚子外,茫然的看着堂屋外的急风骤雨,许久一动不动,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有几缕落到了她的唇角和眼旁,她也无动于衷。
堂屋左侧的房间内,年仅18岁,今年刚高三毕业的魏子义睡在木板床上,似是陷入了醒不过来的噩梦,眉头深锁,眼珠转个不停,手脚也在轻轻抽动。
一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深吸气的声音,魏子义猛的睁开眼睛,双眼迷茫的看着顶上的屋梁,反应了好一会他才瞪大了双眼,惊讶的打量着四周,不敢置信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艹,这栋老宅不是早拆了吗?”
雨滴落在瓦片上的沙沙声不断传来,凉风透过木屋木板间的间隙,簌簌的灌进屋内。
魏子义听着雨声,感受着凉风拂过面颊的微凉,后背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手脚酥麻的下了床,小心翼翼的走到木门后,拉开门上的门闩,“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了那扇门板老旧发灰,门把手处却磨得油黑发亮的木门。
潮湿的凉风扑面而来,堂屋的情形如噩梦中无数次见到过的画面一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母亲赵秀琼坐在堂屋的小马扎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神情麻木的看向魏子义,停了两秒才想起什么似得指了指灶房的方向。
“灶上有饭,你要是肚子饿了,自己去热点吃吃。”
魏子义右手扶着门框,呆呆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视线从赵秀琼油污凌乱的发丝上移过,定格在了堂屋中央那个简陋的棚子上,久久无言。
他回来了,那个改变了他全家人命运的1984年,他,真的回来了!
哪怕隔了四十多年,时间抹去了他太多的记忆,发生在1984年的那一场改变了他们全家人命运的劫难,依旧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记得,这一年陵城大旱,自春节后到五月中,天地间就没有落过一场像样的雨。
他爹魏老实四月底的时候在自家的农田里焖田鼠洞,不慎点燃了一旁的山。
那山是槐源村二队的集体土地,82年队上集资一万八千元,全队出动,热火朝天的干了半个月,终于给那座小山,满山上下种满了翠绿的橘子树。
到84年,种下时刚及膝的橘子树,已经长到了成人高,眼看着最迟明年就能挂果收成。
魏老实一把火将全队发家致富的希望烧成了飞灰。
那场染红了半边天空的山火后,魏家全家成了村里的公敌。
魏子义甚至一度不敢从村子里路过,怕遭人白眼。
他爹将家中承包的三亩土地和一亩自留地都流转给了旁人,借遍了亲戚朋友,勉强还了村里八千块。
还剩一万块,他白纸黑字和村上签了借据,承诺五年内还清。
魏老实当了大半辈子的农民,除了种地什么活都不会做,一朝没有了土地,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村里有位戴眼镜号称王算盘的能人给他爹出了个主意,让他爹四邻八乡的挨家去问,去给人干苦工。
自那以后,拌沙灰,搬砖,拉板车,不管多苦多脏的活,只要给钱,不管钱多钱少,他爹都愿意做。
他爹勤劳能吃苦,还不嫌工钱低,给人干了两月后闻声来请他做活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还算健硕的老实人,渐渐累脱了相,变得又瘦又黑,精神头也很不好,走路弓腰驼背的怎么也直不起腰杆子。
家人都劝他偶尔也要稍微休息休息,赚钱要紧命也重要,魏老实不肯听,说什么也不敢闲下来。
六月底的一天果然出事了。
魏子义记得那天他在家里复习,备战高考,傍晚的时候他坐在窗口写试卷。
落日的余晖,爬过窗檐斜照到他书桌的一角时,大门外忽然传来用力的敲门声,力道又急又快。
砰砰砰的敲门声里,他心中突然有预感般涌出股强烈的不安。
他放下笔,透过窗户看到他娘赵秀琼系着条围裙从灶房里走出来,边擦着手上的脏污,边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门。
敲门的是隔壁的杨大婶,看到他娘,那大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语气焦急的说道。
“老二嫂,你男人今天给隔壁村钱老五家弄生石灰的时候掉坑里去了,捞出来的时候他下半身到大腿根全是泡,刚刚我们家大志和钱老五家的已经把你男人送医院去了,你快去看看去吧。”
听到这番话,他娘围裙都顾不上脱,哎哟一声,抬腿就迈步出了家门。
魏子义一扔铅笔,也跟着冲出了房门,直奔大门外。
此后多年,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年他双脚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属于他的人生便从此彻底的改变了。
之后的记忆是他和二姐日复一日的往返医院送吃的,大姐哭求婆家人再拿点钱出来救他爸。
他娘赵秀琼挨家挨户的去借钱,去找钱老五家讨要医药费,长时间的跪在钱老五家门外。
可,亲戚朋友被借怕了,不再有人肯伸出援手,钱老五家那扇红色的铁门除了一开始开过两次,后来就再没打开过。
7月7号,高考第一天,他恍恍惚惚的上了高考考场,考得一塌糊涂。
7月9号那天傍晚,他高考完回到家第一眼便看到了因为拖欠医药费,医院不再予以治疗,不得不离开医院返回家中的爹娘。
7月9号到7月15号,他父亲回到家中的这六天时间,堪称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最无助,最黑暗的六天。
这六天,他父亲像具活尸一样躺在祖宗排位下方的堂屋中央,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只会时不时的发出哎哟哎哟的低声痛呼。
惨叫了六天后,7月15的清晨,朝阳照进堂屋的前一刻,他父亲,那个人人喊他魏老实,本名其实叫做魏林才的男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魏子义之后的人生里,曾无数次因为在梦中回忆起这六天的经历而冷汗盈盈的在半夜惊醒。
父亲的痛呼声,堂屋里散不去的腐臭味,一直像梦魇一般笼罩着他往后的人生,每每记起便会让他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总会想,
父亲是9号回来的,此前医院早就赶人了,父母一直拖到那一天才回家,应该是不想影响他高考。
这之前,一生要强的父母在医院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父亲醒过来的时候,怕他难受,偶尔会对着他安慰的笑一笑,每次都痛得实在忍不了了,才会压低嗓音轻哼一声。
父亲人生最后的七天,几乎颗粒未沾,他是真的吃不下,还是想活活饿死他自己,好不拖累家人?
人生无法重来,过去的历史不能改写,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纠结过去,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然而,那段记忆就像好不了的烙印,他越想忘记就越会在不经意间记起,然后化作利刃狠狠的扎进他心里,在血肉中来回搅动。
直到今天,他再次在半夜惊醒,不得不喝了一杯烈酒才昏沉睡去,再睁开眼,他竟然回到了噩梦里,回到了改变他人生的1984年。
魏子义的视线在那破败的床单上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他才迈开双脚缓缓走到他母亲跟前,将这个虚弱到哪怕坐着看上去也会随时晕倒的瘦弱妇人轻轻拥进怀里,
在她耳边说出了那句,他在回忆中设想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机会说出口的话。
他说。
“妈,别怕,没事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