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次重生的晨光透过窗棂时,苏挽月正攥着铜镜的边缘。
青铜表面还残留着前一世最后时刻的温度——那是她撞向喜棚梁柱时,镜面与木柱摩擦留下的灼痕。
“小姐,该上妆了。“小翠的声音从外间飘来,带着惯常的怯懦。
苏挽月望着铜镜里自己未施粉黛的脸,指尖轻轻抚过镜背刻着的“昭明“二字。
密道的机关在床头山水画后,这是她第十一次死亡前试探出的结果。
当她第三次触到那块空洞的砖面时,“咔嚓“声如约响起。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进鼻腔,她摸出怀中的沙漏——这是她用细沙和瓷瓶自制的计时工具,瓶颈处缠着红绳,是昨夜在灶房借火折子烤干的。
密道比她想象中狭窄。
苏挽月猫着腰向前挪,靴底蹭过石砖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被放大。
她数着心跳,每走十步便用银簪在墙上划一道浅痕——这是为了确认与喜棚的距离。
当第七道划痕出现时,前方突然有微光漏进来。
那光不是月光,而是幽蓝的。
苏挽月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凑近,只见密道尽头是半人高的石门,门缝里渗出的光映着墙上的水痕,像极了喜棚里那座铜壶滴漏的色泽。
她踮脚望去,门内竟立着七座形制相同的滴漏,最大的那座与婚礼主钟一般无二,铜壶表面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显然刚被人调试过。
“原来如此。“她低喃,指尖划过最近一座滴漏的壶身。
青铜冰凉,却在壶底刻着极小的“鸿胪寺乙字廿三“——这是官造器物的专属编号,她曾在父亲的军器册里见过。
鸿胪寺...顾景海。
苏挽月的瞳孔骤缩。
那道总是带着淡笑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束着墨玉发冠,广袖上绣着丹顶鹤,在宫宴上替她解围时,袖口掠过她手背的温度。
可此刻,那温度却像根冰针刺进骨髓——鸿胪寺主管邦交仪制,连皇家祭天的漏刻都归他们校验。
她退到门后阴影里,将沙漏搁在脚边。
细沙流动的“沙沙“声与滴漏的“叮咚“声重叠,像极了前世每一次死亡前的倒计时。
今夜子时三刻,当喜棚的更鼓敲响,这里的机关必定会启动。
而她要做的,是让幕后之人以为猎物已入笼。
子时二刻,密道里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苏挽月贴着石壁,看着那道黑影穿过石门,玄色斗篷在地上拖出蛇一般的痕迹。
他背对着她,抬手拨弄最大的那座滴漏,青铜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让她想起前世每一次死亡前那声被忽略的轻响。
“顾大人好雅兴,深夜来守着滴漏?“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惊得那人猛地转身。
月光从头顶透气孔漏下,照出他腰间的鱼符——鸿胪寺少卿的银鱼袋在幽光里泛着冷光。
顾景海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他的手按在腰间玉牌上,却在看清她手中铜镜时顿住。
苏挽月手腕轻转,镜面折射的月光精准刺向他左眼:“回答我,为何要操控我的死亡?“
“我非操纵者。“顾景海偏头避开强光,声音却稳得像山岩,“而是唯一能终结'天枢劫'的人。“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符,羊脂玉上刻着的云纹让苏挽月如遭雷击——这正是周承轩在第七次重生时塞给她的“定情信物“。
“你与周承轩...“
“他们发现你了。“顾景海突然拽住她手腕跃上横梁。
密道在剧烈震动,头顶石屑簌簌落下,最远那座滴漏“轰“地砸在地上,铜片飞溅擦过苏挽月耳尖,烫得她倒抽冷气。
“柳嬷嬷是谁的人?周承轩到底站在哪一边?“她死死攥住顾景海的衣袖,在震动中几乎喊出声。
“答案,在你前世的记忆里。“顾景海的声音被塌方声淹没。
当震动终于平息时,他们落脚的横梁下,半块刻着古篆的石碑从碎石中露出来:“二十三劫不灭,气运重归昭阳。“
苏挽月的指尖抚过那些字,石面的凹凸硌得她生疼。
她突然想起前世父亲咽气前抓着她手腕说的话:“月娘,莫信...莫信轮回...“原来这不是她一人的劫,而是整个王朝的局。
“该走了。“顾景海扯了扯她的衣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沙漏,“下次重生,你会需要这个。“
苏挽月望着他消失在密道深处的背影,将铜镜紧紧贴在胸口。
月光透过透气孔落在她脸上,照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嫡母绣楼的西厢房,昨夜她听见有婢女低声说“夫人让柳嬷嬷往绣楼地窖送了封密信“。
第十三日的晨光再次亮起时,苏挽月对着铜镜描眉,指尖在“昭明“二字上停顿片刻。
她望着镜中自己点着石榴红的唇,轻声对小翠道:“今夜戌时,我要去后园折几枝夜合花。你替我备盏蜜酿,要最烈的。“
小翠应着退下,苏挽月却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将那枚刻着鸿胪寺编号的滴漏残片悄悄塞进袖中。
绣楼的飞檐在暮色里投下阴影,像极了密道中那座刻着古篆的石碑——有些秘密,该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