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楼门口的风，比别处更冷冽些。
纪寒深一走出来，冷风就灌进了他的衣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苏小暖就站在路灯的光晕下，昏黄的灯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穿着便服的她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苏小暖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脸上是明晃晃的笑。
纪寒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那个粉得扎眼的保温桶递到她面前。
“东西我不吃，你拿回去。”
苏小暖没接，反而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怕我下毒吗？”
“……”
“我亲自煲的汤，你天天熬夜办案，胃肯定不好，你快喝点，养胃。”
“你……”他刚想开口让她以后别再做这种事，苏小暖却忽然凑近了一步。
夜风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夹杂着洗发水的味道，蛮不讲理地钻进他的鼻腔。
“纪寒深，你是不是男人？”
“？”他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他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干得能擦出火星：“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苏小暖不退反进，又靠近了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外套，“一个大男人，面对女孩子的关心，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送你一碗汤，跟要你的命一样。纪寒深，你告诉我，你这不是害怕是什么？”
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被这句问话轻轻拨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想起线人惨死的画面。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
“那就喝了它。”苏小暖理直气壮，“你现在是我的预备男友，你的身心健康，都归我管。”
预备男友？
纪寒深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觉得跟她说话，比审讯那些嘴硬的犯人还累。
“苏医生，我再说一遍，我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也很危险，你……”
“我知道啊。”苏小暖打断他，“你们是挺危险的，但我们医生也一样。你面对的是狡猾极恶的罪犯，我面对的是生老病死。你为活人讨公道，我跟阎王抢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同行。”
她顿了顿，仰起脸看他，路灯的光映在她清亮的眸子里，像落了星星。
“所以，别拿危险当借口。这个理由太老套了，配不上纪队长的身份。”
他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有个人，把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用以和世界划清界限的理由，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又如此……不堪一击。
楼上办公室的窗户边，几颗脑袋挤在一起，像一排等着喂食的土拨鼠。
“队长什么情况？怎么还聊上了？”
“你懂什么，这叫拉锯战！高手过招，我们凡人看着就行！”
“你们说，队长会不会……就这么从了？”
“我觉得悬，咱们队长那是什么人？铜墙铁壁！”
老王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眯着眼：“你们懂什么，我看你们还是太年轻，你们见过他这个样子吗？他和哪个女的单独在一起超过5分钟的？我看啊，他是被将住了。”
楼下的纪寒深，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同事们的目光烧穿了。
他一把拿过苏小暖手里的保温桶，拧开盖子，就把汤给喝了，连渣都不剩。
吃完，他把空桶往她怀里一塞。
“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小暖抱着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保温桶，非但没走，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忽然抬起手，伸向他的脸。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沾到汤了，你跟个小孩子一样。”她的语气带着笑意。
纪寒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
“苏小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
苏小暖吃痛，却没挣扎，反而顺势靠得更近了，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声音又轻又媚。
“纪寒深，别在这里亲我。”
“楼上你同事都看着呢，影响不好。”
轰的一声。
纪寒深的大脑彻底停摆。
谁要亲她了？！
他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苏小暖看着他那副又羞又恼，偏偏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保温桶的带子挂在手腕上，冲他挥了挥手。
“好了，不逗你了。宵夜吃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回头看他。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纪寒深，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都要记得按时吃饭。”
“还有，注意安全。”
说完，她便转身，汇入了街上的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纪寒深在原地站了很久。
嘴角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胃里是温热的，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办公室的窗口，那几颗脑袋“唰”地一下全缩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往大楼里走。
办公室安静得像没人一样。
所有人都埋头在自己的电脑前，假装忙得不可开交，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老王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纪啊，”他语重心长，“我看这姑娘，不错。”
纪寒深：“……哥，我不适合谈恋爱。”
“你不是不适合。”老王直接点破，“你怕的不是危险，是怕自己再次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吧，就像……你父亲那次一样。”
“小纪啊，”他语重心长，“刚才那一下，你要是真想躲，那姑娘的手腕现在已经脱臼了。”
......
他拉开椅子坐下，闭上眼，想把那张脸从脑海里甩出去，可越是想忘，那张脸就越清晰。
最终，他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尸检报告上。
只是这一次，报告上那些报告，却怎么也无法让他完全集中精神了。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苏小暖的头像，他觉得他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队长！”小李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法医有新发现！死者指甲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