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磷光下的蝼蚁

青云宗，碧磷谷。

周围散布着刺鼻的腥甜气味和湿冷的雾气。

林默佝偻着腰，熟练地用一柄特制的骨刃，小心翼翼地割下一株通体泛着诡异绿光的“碧磷草”。草叶离茎的瞬间，一缕更浓郁的绿色雾气逸散开来，他立刻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两步，直到那雾气淡去才敢再次呼吸。

这是他穿越到此的第三个月，也是在碧磷谷当药奴的第三个月。

这里是青云宗杂役弟子的埋骨地。谷中特产的碧磷草是炼制某种关键丹药的药引，但其本身蕴含的磷毒，对练气期修士有致命的腐蚀性。

长期在此劳作的杂役，哪怕每日服用宗门下发的“解瘴丹”，也只能勉强吊住性命，灵根会逐渐被毒素侵蚀，仙途断绝，最终沦为废人，在痛苦中死去。

林默每天都会踩到前人破败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是林默这种四系伪灵根、无依无靠的凡人子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唯一能依靠的，是宗门给药奴发放的一套粗浅法门——《龟息吐纳法》。这法门并非修仙功法，而是一种特殊的呼吸节奏，据说是模仿某种妖龟所创，能在劳作时减缓毒素入侵的速度，并于休息时，配合灵力极其缓慢地逼出些许毒素。

效果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日头偏西，刺鼻的毒雾变得更加狂暴起来。

山谷出口的执事台前，一个面色倨傲的杂役执事孙大海，正懒洋洋地为众人称重、发放丹药。

贪污、克扣，早已是这里的潜规则。

当轮到林默时，他那远超常人份量的碧磷草，立刻引起了王虎的注意。此人是这里的一个杂役头子，练气三层。

王虎咧嘴一笑，直接将林默的竹篓拉到自己脚下，“孙师兄，这小子今天超额的份额，算我的。”

孙大海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将本该属于林默的所有丹药全部递给了王虎。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冒着生命危险，在毒雾最浓郁的区域劳作了一整天，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孙师兄，”林默的声音沙哑但清晰，“按照宗门规矩，超额部分，应归弟子所有。”

他没有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孙大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规矩？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王虎更是狞笑一声，眼中凶光一闪，灵力汇聚于腿，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狠狠地扫向林默的侧腰！

“砰！”

林默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了一旁堆积如山的碧磷草废料堆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的绿色草叶。更糟的是，草叶断口处渗出的毒液，瞬间沾染了他身上大部分的皮肤。

体内的磷毒被这股巨力引动，开始疯狂乱窜。

“什么东西，还想在这里讲规矩！”王虎不屑地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林默挣扎着，视野开始模糊，剧痛和毒素的双重侵蚀下，他的意识正在飞速下沉。

不甘心！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离了那片毒草堆，用尽最后的意志，一步步挪回了自己那间破败阴暗的木屋。

砰地一声关上门，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一枚黑色的珠子骤然爆发出滚烫的热量，随后化成一道黑芒融入他的神魂深处。

这枚黑色珠子是原主还未拜入青云宗时，在一个废弃的道观捡的，触之温热觉得稀罕就一直带着。林默也检查过没发现其他独特之处，就将之放在了木屋中。

此刻珠子似乎感应到了林默强烈的求生意识，瞬间融化，化作一股无法言喻的玄奥洪流，强行冲入他濒临破碎的神魂，将他的意识卷入了一个无垠的灰蒙空间。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默的意识再次凝聚时，他看到了自己神魂深处那片灰蒙空间。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蕴神珠，芥子空间，推演，时间流速是外界百倍！

此时，他体内的磷毒已经全面爆发，正疯狂侵蚀着他的经脉和丹田。常规的《青云诀》和《龟息吐纳法》效果都微乎其微。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突然滋生：能不能推演出一部效果更好的《龟息吐纳法》？

他没有迟疑，立刻将自己对《龟息吐纳法》的全部理解，以及身体对磷毒的所有感受、反应，全部作为基础信息投入了芥子空间。

空间中央，代表他的那道人影瞬间开始模拟呼吸。

它的呼吸节奏变得千变万化，时而如老龟蛰伏，悠长深远；时而如鲸吞大海，急促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体内灵气的微妙震荡，仿佛在调动全身每一个角落的力量，去对抗、包裹、消磨那些磷毒。

外界仅仅过了一瞬，当林默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在那灰蒙空间中尝试了千百万次呼吸之后，推演，终于完成了。

一股全新的、玄奥无比的呼吸法门，如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深处。与此同时，一道清晰的信息流，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推演目标：辅助法门《龟息吐纳法》。】

【推演方向：优化呼吸节奏，提升排毒与恢复效率。】

【推演完成：生成全新呼吸法《玄龟镇海呼吸法》。】

【功法特性：自主运转，可于呼吸间，缓慢吸纳天地灵气，净化毒素，恢复灵力。】

【推演代价：“余烬”影响修炼时长，一日。】

他心念一动，便已明了这部全新呼吸法的一切玄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然而，就在他想要运转《青云决》时，一股强烈的精神疲惫感和无数混乱的念头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识海！

推演的代价，在此刻也悄然降临。每次推演之后都会产生一种名为“余烬”的冗余杂念，只要余烬还存在，就无法集中精神入定修炼！余烬的持续时间是根据推演的难度而定，而且只能等其自行消散，别无他法。

识海中惊涛骇浪，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运转《青云诀》。

但是，那套《玄龟镇海呼吸法》一旦被身体记忆并启动，竟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自主运转！它不需要林默耗费心神去刻意维持，就像人天生就会呼吸一样，成了一种本能！

一呼，一吸。

悠长而深远的呼吸带动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缓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股灵气并不像《青云诀》那般需要主动炼化，而是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身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同时，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将附着在经脉上的磷毒一丝丝地剥离、净化，再随着他的呼吸排出体外。

更让林默惊喜的是，这种呼吸法还能加速灵气的恢复！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余烬依旧在脑中肆虐，让他无法修炼，无法入定，但《玄龟镇海呼吸法》却在此时为林默提供最根本的庇护和恢复。

他强忍着精神上的撕裂痛楚，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身体的本能去呼吸，去疗伤，去排毒。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默再次吐出一口腥臭的黑绿色瘀血时，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磷毒已经被清除了七七八八。

而他的识海中，那场狂暴的“余烬”风暴，也终于缓缓平息。

他活下来了。

木屋内，倒在地上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

在他的眼底最深处，闪烁着一抹被淬炼得无比冰冷和坚硬的寒光。

王虎，孙大海！

“这笔账，林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