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临界(2)

牺牲者,在被牺牲的前提之下。他们愿意吗?

“父亲,母亲,奶奶,我有好好的生活,你们放心吧”。

清明

林念楠和爷爷来到这墓碑前,一一祭拜。

看着这墓地边的杂草又一次生长已有三年。

这三年来,林念楠他从来不愿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慢慢的去做,慢慢的变成那个家人盼望的少年。

开始学着耕种,学着做饭……

林念楠从来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忙着嬉闹,忙着吵闹。正是一个放肆的年纪,是一个观察世界的年纪。少年人拥有的一切林念楠都拥有,可是,这一切终将消散。

在三年前,朝廷来征兵,父亲被征入军营。而母亲,奶奶却也被纳入“织染署”去制作军服。

而那之后,便传来了家人离世的消息,说是被那鬼鲂的咒灵大军所杀害,整个军营荡然无存,无一生还。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相信,父亲答应我的……”。

“节哀顺变”,一股声音突然打断。

(百夫长的长戟突然磕在青石板上,惊起的雪沫子混着暗紫色血珠溅在林念楠靴面上。他原以为这男人会像拖牲口般拽他进辕门,却见对方蹲下身,用戟尖挑开雪层下一块焦黑的木牌——牌面刻着半条鲂鱼,鱼眼处嵌着枚带血丝的纽扣。)

「你爹临死前把军牌塞进了战友的肚肠。」百夫长的声音被风揉得支离破碎,甲叶间渗出的粘稠液体滴在木牌上,竟让那鲂鱼眼睛动了动,「要找证据,得去埋死人的乱葬岗。」他突然攥住林念楠后领,像拎只幼崽般拖进风雪。校场的沙地上浮着淡绿色磷火,每步踩下去都发出咕唧声,仿佛踩在无数睁闭的眼皮上。

走到演武场中央时,林念楠听见地下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百夫长猛地掀开块石板,下面爬出个浑身缝着军服碎片的士兵,他的眼球被槐木钉穿透,却还举着针线朝林念楠比划。「上个月埋在这里的尸体,全在夜里爬出来缝补自己的伤口。」百夫长用戟尖挑起士兵袖口——那针脚正是奶奶特有的缠枝纹,「你娘缝的军服,现在成了咒灵的茧。」

突然一阵腥风卷过,旗杆上的旌旗齐齐折断,断口处渗出墨绿色汁液。百夫长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林念楠衣领处露出的红绳正在发烫,绳结里卡着的断针竟渗出黑血。「不对……」他猛地推开林念楠,自己却踉跄着后退,左胸的焦黑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青纹顺着脖颈爬向脸颊,「鬼鲂的咒灵在引你过去……他们要拿血亲祭槐木!」

林念楠撞在冰凉的旗杆上,看见百夫长的指甲突然变得漆黑,正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喉咙。远处地牢传来巨响,被控制的士兵们撞破铁栏冲出,他们的军服上全绣着奶奶缝的盘扣,每个扣眼里都钻出条鲂鱼形状的绿火。「快走!」百夫长用戟尖戳进自己大腿,黑血溅在雪地上开出妖异的花,「你爹娘的军牌在我靴底——但你要是敢碰槐木,我现在就劈了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调,带着奶奶摇纺车的吱呀声。林念楠看见百夫长的眼球翻白,嘴里涌出槐树叶,却还死死攥着戟杆不让他靠近。校场的黏液里浮出无数槐木桩,每根桩上都钉着半片军服,布角绣着母亲常绣的并蒂莲,此刻却像无数只招手的手。百夫长突然用头撞向旗杆,血顺着旗杆流下来,在林念楠脚边积成小滩——那血水里漂着枚铜哨,正是父亲当年塞进他手里的那枚,哨口缠着根蓝线,线尾还系着半片烧焦的衣襟。

(百夫长突然扯开衣襟,左胸那片焦黑皮肤下透出诡异的青纹,正沿着锁骨爬向咽喉。他指着远处地牢方向,铁栅栏后传来嗬嗬的嘶吼声——某个身影正用头猛撞石壁,发间缠着的血槐枝杈上还挂着半片人皮。)

「鬼鲂族的萨满用活人血祭时,会把咒文刻在槐木上钉进城墙。」他的声音混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中了『噬魂咒』的人,灵魂会被槐木吸走,剩下的躯壳就像被掏空的蝉蜕,风一吹就散进地狱。」林念楠盯着百夫长瞳孔里浮动的绿影,那分明是磷火的倒影,「上个月有个逃兵被抓回来,军医剖开他肚子,里面全是啃碎的槐籽,连肠子都缠在血槐根上——他的魂早被鬼鲂祭给邪神了。」

风雪里突然飘来腐鱼般的腥气,校场边缘的旌旗无风自动,旗角扫过地面时留下暗绿色的痕迹。林念楠看见两名卫兵抬着担架跑过,担架上的人浑身抽搐,眼珠翻白却死死盯着天空,嘴里不停念叨着「鱼眼……在水底……」百夫长猛地抓住他后颈,把他的脸按向辕门柱础——那石缝里嵌着半枚眼球,瞳孔呈诡异的鲂鱼状,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轻则被咒灵附骨,变成只会听令的活傀儡。」百夫长从腰间解下串着人指骨的符链,指骨上刻着歪扭的鬼文,「鬼鲂用笛声控这些『活尸』,前几天有队斥候被抓,回来后全成了睁眼瞎,却能在夜里精准割开自己人的喉咙。」他突然把符链塞进林念楠手里,那指骨烫得像烙铁,「你爹娘战死的那堵墙下,现在还泡着七百具被槐木穿身的尸体,每个眼窝里都养着鬼鲂的蛊虫……」

林念楠猛地甩开手,符链掉在雪地里,指骨滚出老远,停在一滩暗紫色的血泊中。他这才发现,军营深处的演武场不知何时积了层黏液,无数鲂鱼形状的黑影在黏液里翻滚,每只眼睛都燃着绿火。百夫长突然捂住脖子咳嗽,咳出的痰里全是细小的槐刺,那些刺扎进雪地,竟抽出了嫩芽般的血丝:「鬼鲂的咒灵专找血亲索命,你若进去……」他的话没说完,远处地牢突然传来巨响,某个被控制的士兵撞断铁栏冲出,手里挥舞着半截血槐桩,桩头还串着颗滴着脑浆的人头。

或许呐喊的意义是“上天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