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水味与心跳的破绽

VIP病房的消毒水味,也盖不住沈微心底弥漫的、属于顾时砚的雪松皮革气息带来的冰冷恐惧。两天,她被强制按在医院里“静养”。夏岚如同惊弓之鸟,严禁她接触任何外界信息,只反复强调“顾影帝那边没动静就是好消息”,但沈微知道,那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束胸带被彻底解下,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淤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迟来的、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却远不及顾时砚指尖留在她颈侧的烙印,和他那句“别勒太紧”的魔咒来得刻骨。她就像被剥去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赤条条地暴露在无形的危险之下,每一秒都在煎熬。

第三天清晨,夏岚脸色凝重地推开病房门,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纸袋。

“换上。”她把纸袋扔到床上,声音压得很低,“顾影帝的助理刚送来的。他下午有场重要的戏,情绪需要酝酿,让你去片场……‘感受氛围’,顺便讨论一下你养病期间‘构思’的音乐方向。”夏岚刻意加重了“感受氛围”和“构思”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无奈。

纸袋里是一套全新的、质感极好的休闲装,尺码明显比沈微平时穿的“沈唯”风格更宽松舒适。沈微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看似体贴的举动,在她眼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知道她的束缚,他在“施舍”她暂时的宽松。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

她别无选择。在夏岚紧迫的注视下,沈微换上了那身衣服。柔软的面料包裹着身体,不再有束缚的剧痛,却让她感觉更加脆弱和无所适从。没有了束胸带的支撑和伪装,她感觉自己像行走在悬崖边,随时会跌落。

再次踏入《追光者》剧组,沈微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夏岚身后,像走向审判席。

顾时砚的休息室依旧安静,空调温度适宜。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色的戏服,似乎刚结束一场情绪激烈的戏份,额角还带着薄汗,周身散发着一种尚未完全散去的、沉郁压抑的气场。看到沈微进来,他抬了抬眼,目光在她身上那套宽松的新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身体好些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关心。

“好多了,谢谢顾老师关心。”沈微的声音依旧刻意压低,带着拘谨。她不敢看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心脏在宽松的衣物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撞击着胸腔。

顾时砚没再寒暄,示意她坐下(这次是单人沙发旁边的椅子),然后拿起剧本,开始和她讨论起音乐。他的要求比之前更加具体和深入,甚至涉及到角色在特定场景下呼吸的节奏、肌肉细微的颤抖对情绪表达的影响。

沈微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束胸带解除后,身体虽然轻松了些,但精神压力却达到了顶峰。她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坐姿,避免任何可能暴露曲线的动作;必须控制呼吸的幅度,不能有过于明显的胸廓起伏;必须牢牢记住压低嗓音,每一个字出口前都要在喉咙里过滤一遍。

汗水再次从她额角渗出,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消耗。

就在这时,顾时砚的助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杯热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顾老师,沈老师,咖啡。”助理将一杯放在顾时砚面前,另一杯则端到了沈微旁边的茶几上。

沈微下意识地抬眼说了声“谢谢”。就在助理弯腰放下咖啡杯的瞬间,一股极其清甜、带着明显花果香调的气息,随着助理的动作,轻柔地拂过了沈微的鼻尖。

那香气很淡,转瞬即逝,夹杂在浓烈的咖啡香和顾时砚身上那强势的雪松皮革味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沈微的身体,却在那股香气掠过的瞬间,做出了最直接、最无法控制的反应!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半拍!紧接着,便是疯狂失控的、如同密集鼓点般的剧烈狂跳!咚咚!咚咚咚!那声音如此之大,在她自己的耳膜里轰鸣,仿佛整个胸腔都在跟着共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这香气……不是顾时砚的,也不是咖啡的!这是一种……明显偏女性化的花果甜香!是助理身上残留的香水味!而她刚才的反应……

完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那狂乱的心跳声会从喉咙里溢出来,被对面那个洞察一切的男人捕捉到!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

顾时砚原本正低头看着剧本,似乎在思考什么。就在沈微心跳失控的刹那,他握着剧本边缘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并没有立刻看向沈微惨白的脸,而是像精准的探针,**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滑过沈微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位置。**那宽松的衣物下,剧烈的心跳根本无法完全掩饰。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沈微那双因为极度惊恐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和一丝……冰冷的、如同实验者观察到预期反应的兴味。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他的注视下,身体因为无法控制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看着她的脸色由惨白慢慢因为窒息般的紧张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看着她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濒临崩溃的恐慌。

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质问都更可怕。它像一把钝刀,在凌迟着沈微的神经。

终于,顾时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弧度很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和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微微倾身,拿起茶几上他那杯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唯,”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心跳破绽从未发生,只是闲聊般随意提起,“你好像……对香气很敏感?”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助理刚刚离开的方向,仿佛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花果甜香。

“刚才那味道,”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挺好闻的,是吧?很特别。”

沈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看见了!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她那无法控制的、暴露无遗的剧烈反应!他甚至……精准地定位到了那香气的来源!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在等她这个破绽!

伪装?在他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成了可笑的皇帝新衣!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沈微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微微地颤抖着。

她精心构筑的“沈唯”堡垒,在顾时砚平静的目光和一句轻描淡写的“香气”下,已然摇摇欲坠,裂痕遍布。而那狂乱的心跳声,就是堡垒崩塌前最清晰、最绝望的哀鸣。

就在这时,门外似乎传来助理一声轻微的惊呼,伴随着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响声——“啪嚓!”

像是什么玻璃瓶摔碎了。

顾时砚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沈微,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却更深了些,仿佛那碎裂声是这场无声审判最完美的伴奏。

香水味与心跳,这两个看似微小的破绽,在顾时砚精准的布局和洞悉的目光下,成了压垮沈微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感觉自己就像那只摔碎的香水瓶,精心维持的假象,正在一地狼藉中,散发出无法掩盖的、真实的、属于沈微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