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生

产房里的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助产士第五次更换被烤焦的毛巾时,产床四周的橡木地板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火苗。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对门外喊:“再来一桶沙子!水不管用!”

艾莉丝躺在烧焦的床单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口滚烫的灰烬。她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的不是呻吟,而是低哑的喘息。

“夫人——再用力!”接生婆玛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袖子已经被火星烧出几个焦黑的洞,“孩子快出来了!”

艾莉丝咬紧牙关,猛地弓起脊背,一股灼热的气流从她体内冲出,瞬间点燃了床幔。火焰如活物般攀上帷帐,舔舐着木质的房梁,火星噼啪炸裂,像是欢庆的礼花。

助产士们尖叫着后退,水桶里的水泼向火焰,却在半空中蒸发成滚烫的蒸汽。

“让开。”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个披着银灰色斗篷的女人大步踏入火场。

她的手指间悬着一枚古老的银怀表,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缓缓旋转的星图。她轻轻一晃,那些肆虐的火焰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艾莉丝艰难地抬头,对上一双冷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

“时之座……薇露恩大人?”她喘息着问。艾莉丝当年跟随父亲曾拜见过八元座,想必她不会认错的。

“嗯。”薇露恩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艾莉丝汗湿的脸,最终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能引起大规模的火元素暴动,看来你的孩子天赋不错。”

艾莉丝没有回答,下一波剧痛已经席卷而来。她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发白,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嘶喊。

薇露恩没有插手接生,只是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拨弄怀表,让那些凝固的火焰不至于重新失控。她的目光偶尔扫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没有人敢上前去问微露恩她为什么在这,每个人都默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终于,在一阵剧烈的灼热气浪中,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焦灼的空气。

火焰骤然熄灭,只剩下袅袅升起的黑烟。

薇露恩走上前,率先从助产士手里接过襁褓中的女婴。婴儿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火焰灼烧过,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口那朵暗红色的玫瑰刺青——花瓣微微舒展,花蕊处隐约可见细小的荆棘纹路。

薇露恩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枚刺青,眉毛微微挑起。“黑棘家族的诅咒印记?”她低声自语,“倒是少见这么清晰的。“

艾莉丝虚弱地伸出手:“给我……”

薇露恩将婴儿递还给她,目光在艾莉丝无名指的戒痕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有一圈极淡的荆棘纹路,像是长期佩戴某枚戒指留下的痕迹。

“你丈夫是黑棘家的人?”她问。

艾莉丝轻轻点头:“他目前还在北方……处理家族事务。”

薇露恩点了点头,没再多问。黑棘家族虽然以暗魔法闻名,但并非所有成员都与无暗协会有关。南方也有不少分支,有的甚至与绯红协会保持着微妙的合作关系。

微露恩用指尖点了点婴儿心口的玫瑰印记,“等孩子五十岁时,带她来协会测试天赋。这期间......”

艾莉丝突然收紧手臂。怀中的伊格妮丝打了个喷嚏,鼻尖溅出两粒火星,落在薇露恩挂在胸前的银怀表上,表盘玻璃“咔”地裂开蛛网纹。

“......别让她靠近易燃物。”薇露恩叹了口气,把裂开的怀表塞回腰带。她转身准备离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正躺在床上的艾莉丝。

“这孩子叫什么?”

“伊格妮丝。”艾莉丝轻声回答,手指轻轻抚过婴儿滚烫的脸颊,“意思是……‘火焰’。”

薇露恩嘴角微微扬起,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却在迈出第一步时顿住。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朵黑色的野玫瑰。

它的花瓣如夜色般深邃,花刺却是暗红色的,像是浸透了鲜血。

薇露恩的目光在那朵玫瑰上停留了一秒,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雪原,莱恩站在雪地里,脚下是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他的手指间缠绕着暗绿色的荆棘,刺尖滴落粘稠的血珠,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第七个。”他轻声自语,甩了甩手腕,荆棘如活蛇般缩回袖中。

突然,莱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利爪攥住。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暗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了。

燃烧的产房。啼哭的婴儿。妻子疲惫却温柔的脸。

还有……一枚玫瑰刺青。

“哈……”莱恩低笑出声,嗓音沙哑,“不愧是我的女儿。”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被荆棘束缚的俘虏挣扎着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

莱恩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雪粒。

“今天不杀你。”他漫不经心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撤出黑水河以北的哨站。“

俘虏瞪大了眼睛:“你,你愿意放我走?”

莱恩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茫茫雪原。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本该有一枚戒指,如今却空空如也。

雪地上,几滴暗红色的血珠缓缓凝结,每一滴里都映出一朵燃烧的玫瑰。

在另一边,艾莉丝正用湿布擦拭伊格妮丝额头的薄汗。婴儿每声啼哭都会让摇篮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像隔着烤火的玻璃看风景。老玛莎战战兢兢地递来奶瓶,橡木做的瓶身已经有些发烫。

不多时伊格妮丝便喝着奶睡了过去,艾莉丝靠在床头,看着怀里婴儿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那枚玫瑰刺青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她抬头看向窗台,那朵黑玫瑰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花瓣上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

艾莉丝伸手想碰,却在即将触及花茎时停住了。

“……还是这么爱耍花样。”她轻声说,嘴角却微微扬起。

她拿过床头的玻璃瓶,小心地将玫瑰放入水中。清水立刻沸腾起来,气泡翻滚,像是被无形的火焰加热。

艾莉丝静静地看着,直到水面恢复平静,玫瑰依旧鲜活如初。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瓶子放在枕边。

“晚安,莱恩。”

窗外,风雪呼啸。

而远方的北方,风雪吹拂着北境城堡,正在批阅文书的莱恩突然折断羽毛笔,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南方的夜空。绿墨水在羊皮纸上晕开,恰好盖住“南方边境暴动“的字样。他起身推开彩窗,寒风卷着冰碴刮进来,却吹不散突然萦绕在鼻尖的焦甜气息,就像遥远的南方,有朵玫瑰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