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闹铃将我从沉睡中叫醒。我揉揉发痛的额头,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棉被,发现胳膊和腿上有多处淤青,脖子上的抓痕历历在目。我不解地照了照镜子,眼角和脸颊还有一些红肿,眼眶有一片淤青。我不解地回想昨天乃至之前发生的事,我并没有跟人打过架,这些伤口是哪儿来的?想了想,实在理不出头绪。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班打卡,我赶忙穿好衣服,匆匆洗了把脸,在伤口处贴好创可贴,背起书包,骑着我的小电驴,朝着工作单位驶去。
我叫林雨,今年23岁,在市图书馆做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我不是本地人,来自隔壁南溪省的林田市。我妈妈16岁时就和我所谓的爸爸私奔。可悲的是,妈妈生下我之后,我那生理学上的爸爸就抛下我和妈妈跑了。我妈妈当时才17岁,因为和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爸爸私奔,被名义上的姥姥和姥爷赶出门。为了养活我,妈妈做了那种不太正当的职业。也许是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的怨恨,她将无处发泄的怒火转嫁到了我的身上。从小到大,我挨了妈妈无数次无辜的毒打,哪怕是一颗扣子没扣正、帽子戴歪了,也可能成为她毒打我的理由。而妈妈从事特殊职业,也成了众人奚落我的笑柄。一开始,我还挣扎反抗,跟他们打架,但后来也就习惯了。为了逃离这样的家庭,我没有时间交朋友,当然,我也不会有朋友,更没有时间玩耍,一心只顾着学习,就为了逃离那个噩梦一样的名义上的家。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以林田市第一、南溪省第三的成绩考入了清华大学,逃离了那个我称之为地狱一样的家。
考入清华大学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很骄傲,觉得自己是那1%中出类拔萃的人,有个名词叫人类高质量男性,对我就是那人类中高质量的男人。
一年1300多万考生当中,有几个能上清华大学?当进入清华大学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原来有58%的同学是不参加高考,他们凭借所谓的强基计划、特长班进入了别人梦寐以求都进入不了的大学。但这也并没有打击到我,因为我是凭本事进来的。我幻想着毕业以后进入上市公司当高管,或者出国,有一个更加美好的前途。却没想到,临毕业的前几天,我的身世被人扒了出来,在整个校园网传了个遍。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私生子,我妈妈是干那个的,而且从小遭到家暴。
那一天,我在校园的每一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受到了另类的眼光。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就好像我是瘟疫、是苍蝇一样。这眼光我非常熟悉,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受尽了这样的白眼和冷遇。没想到咸鱼翻身,依然是条咸鱼。我感到绝望,对自己命运的绝望,对整个社会的绝望。拼尽努力却一无所获,我的精神彻底崩溃了。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整天浑浑噩噩,没有思维,没有记忆。我不知道接触了谁,经历了什么。
后来才知道我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医生诊断我是所谓的人格分裂。我不知道我怎么分裂了,我很正常,只是觉得有些迷糊,有些恍惚而已。我感觉我和世界隔了一堵墙,就好像透过透明玻璃看着这个世界,朦朦胧胧。
我出院了,因为顶着“精神分裂”的光环,我没有收到那些大厂的邀约,更没有机会出国。没有人知道一个精神病人会做出什么事,即使是从清华大学毕业的精神病。还好,我有一个善良的导师,帮我争取到一个工作机会——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五线小城市里的图书管理员。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岗位,但也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我顶着清华大学毕业生的光环,当了一名光荣的图书管理员。岗位很轻松,而且在编,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将车骑到停车棚里,锁上车,背着书包走进办公楼,像往常一样打卡,心想还好没有迟到。
迎面走来一个同事,一脸横肉,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人。他叫徐磊,在市图书馆已经工作了十几年,算是老前辈。但相由心生,一脸横肉的人确实不好惹。虽然他不是领导,但仗着和领导关系好,再加上辈分高,经常带着一伙人欺负新来的员工,我也常常被他们欺负,所以心里对他还是有些畏惧。
迎面走来时,我看他脸色有些难看,额头上缠着纱布,眼眶上有一片淤青,他那胖乎乎的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巴掌印。虽然不愿意理他,但出于礼貌,我还是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他看见我朝他走来,却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转身朝身后跑,边跑边喊:“别打我,别打我!”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觉得很奇怪,以前他看到我都是趾高气昂的,这是怎么回事?接着我朝二楼走去,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有人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就像老鼠见猫一样。我有些疑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平常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好吧,爱咋地咋地吧。我换好工作服,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工位上。我的工作很简单,凡是有借书的,把书拿到我这儿登记一下,然后拿走就行。这个工作很清闲,现在是电子时代,人们都喜欢电子阅读,来图书馆借书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工作也越来越清闲。到了下班时间,整整一天,也没有人跟我打个招呼,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我也没多想,骑着我的小电驴就朝家行去。
穿过青年路,左边有一条很窄的胡同,仅容一人通过,但这是一条回家的近路。我骑着小电驴驶进了胡同,正常来讲,直行100米左右,再向左一转,就可以到家了。
刚进胡同,我就听到了几声猫的惨叫,这种惨叫声撕心裂肺,非常尖利刺耳。我以为前面有猫在打架,也没太在意,却没想到前面有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正在用石块和木棒围着一只胖胖的橘猫打。
橘猫拼命反抗,但它哪是人的对手?很快,橘猫就被打得浑身是血,眼看就不行了。
“都给我住手!”我高喊一声,那些正在殴打橘猫的小孩看见我,吓了一跳。
我喝道:“为什么要欺负小猫?”
“关你什么事儿啊?那是你家猫吗?”为首的一个矮胖子不忿地挑衅道。
“欺负弱小是可耻的,你们不知道吗?”我回应道。
“嗨,少管闲事,你知道我爸妈是谁吗?”小矮胖子威胁道。
“我不管你是谁,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我下了电驴,一步步朝他走去。毕竟我是成年人,虽然看起来文弱,但也比那些七八岁的小孩要高大多了,这种压迫力不是小孩能够抵抗的。
嘴硬的小孩们转身就跑,那个小矮胖子回头还对我威胁道:“小子,有本事别走!”
一个小孩的威胁能怎么样?我没理他。看到嘴角流血、浑身是伤的橘猫,我想给它包扎,但它可能对人类不再信任,猛地一挥爪,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抓痕,血从我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别害怕,我是来帮助你的。”我没有退缩,将橘猫抱了起来。也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它,它渐渐变得安静。
我从包里掏出绷带,将橘猫受伤的部位包扎了起来。
“乖,我送你去医院,我一定把你治好。”我把胖橘放在我的小电驴的车筐里。
这时,从对面呼啦啦跑过来十几个人,前面7个是大人,后边是那群围殴胖橘的小孩。
其中一个小孩指着我说:“妈,就是他。”几个大人将我和我的小电驴团团围住。
“就是你欺负我儿子?”一个为首的胖女人满脸横肉,手里拿着擀面杖,指着我骂道,“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敢动手欺负我儿子。”
我站了起来,说道:“大婶儿,不是我欺负你儿子,我是看到你儿子欺负这只猫。你看,把这只猫打的浑身是血。”我指了指车筐里的胖橘。
“我不管,我儿子说你欺负了他,就是欺负了他。今天要没个万儿八千的,你是走不出这条胡同儿的。”胖娘们骂道。
我说:“一,我没有动手;二,你儿子也好,后边那些小孩儿也好,他们也没有受伤,凭什么让我赔钱?”
“嘿,小子,还敢嘴犟!”大婶儿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把我打了一个趔趄。
“凭什么打人?”我大吼道。
“凭我人多!”大婶儿指了指她带来的人。
“你们敢欺负人?”我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给我打!”7个大人中,三个男的其他几个都是女的,虽然是女的,一个个也是膀大腰圆,一看就是泼妇。
他们齐齐上手把我打倒在地,拳头和棍棒朝着我的身上和头上招呼。
那个一脸横肉的大婶儿骂道:“给不给,给不给?给个万儿八千的就放你走,否则就算警察来了,也救不了你。”我只能用手抱着头,心里狠狠地想:给你妈个头,我要杀了你们。但我一个体重不到120斤的文弱书生,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忽然,一阵恍惚,感觉眼前的事情变得朦胧起来。我犹如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着正在殴打我的人。渐渐地,意识渐渐模糊。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是站着的,还在那条胡同里。我很奇怪,我明明晕了过去,为什么我是站着的?我看到身上被抓出一条条痕迹,拳头上也沾满了血。
我放眼朝周围望去,吓得我一声尖叫。
那只肥胖且受伤严重的橘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眼前倒下的十几个人,7个大人,其他都是孩子,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是伤。
最惨的是那个冲我叫嚣的胖大婶儿,她的鼻梁骨已经凹陷,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红红的巴掌印儿,头发被生生扯秃了好几块,衣服也被扯得稀烂,露出那少儿不宜的光景。
周围的那些男男女女,也比她强不了多少。有的在捂着下体嗷嗷叫,有的胳膊被打折,鼻梁被踹歪,耳朵都被打出血。虽然不至于重伤致残,但也足够在医院躺个十天半月了。那些小孩儿也好不到哪儿去,脑袋磕破的,腿骨折的,胳膊以奇怪角度弯曲的,整个胡同充满了惨叫,如同血腥地狱一般。这些是我干的?我不敢相信,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残忍的事?但也许真的是我……我骑着小电驴赶忙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