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向阳而生

林秀芬的苏醒，如同穿透厚重阴霾的第一缕阳光，彻底驱散了笼罩在苏晚心头最深的恐惧。ICU病房里，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器械和滴答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小心翼翼的温情。

苏晚几乎放下了所有工作，将星曜的日常事务全权交给了以唐芸为首的核心团队和几位信得过的元老，只处理最重大的战略决策。她的生活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医院这间特护病房里。

“妈，慢点，小心烫。”苏晚端着精致的小碗，里面是陈姨（陆家的保姆）精心熬制的、撇去了油花的鸡汤。她小心翼翼地吹凉，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到养母嘴边。

林秀芬靠在升起的病床上，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清明，只是多了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她看着女儿专注而小心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一丝心疼。

“晚晚……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吃……”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微弱，但能清晰地表达意思了。

“我不饿，我看着您吃就高兴。”苏晚脸上带着柔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自纽约敲钟以来，她最放松、最真实的时刻。那些商场上的杀伐决断、冰冷算计，在母亲面前，尽数褪去，只剩下一个女儿的柔软。

康复的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林秀芬需要重新学习吞咽、坐起、站立、行走。脑部损伤带来的轻微平衡障碍和肢体无力，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苏晚成了她最耐心的康复师和支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鼓励她，支撑着她一点点找回力量。

“妈，您看，今天比昨天多站了五秒呢！真棒！”苏晚扶着养母的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鼓励。

林秀芬累得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也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嗯……妈……妈再试试……”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母女俩身上。病房里没有昂贵的陈设，只有简单的康复器械和几盆陆沉舟送来的、开得正盛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盘倔强地朝着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鸡汤的香气，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温暖气息。

陆沉舟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是送汤水，有时是带来一些关于公司的重要文件让苏晚过目签字，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苏晚耐心地陪着林秀芬做康复训练，或者听林秀芬用缓慢的语速讲一些苏晚小时候的趣事。他很少插话，但那份无声的陪伴和支持，如同坚实的后盾，让苏晚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小陆啊……谢谢你……总来看我这老婆子……”林秀芬对这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印象极好，总是笑眯眯地招呼他。

“伯母您客气了，应该的。”陆沉舟笑容温和，会细心地帮林秀芬调整靠枕的高度，或者在她做康复累的时候，适时递上一杯温水。他看向苏晚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和暖意。卸下盔甲、展露柔软的苏晚，有着另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与病房内的宁静温暖截然相反，外界的风暴正走向最终的审判台。

李律师和陆沉舟的情报网络如同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针对顾家的“最终清算”，在苏晚的默许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法庭上。

针对顾明轩的审判正在进行。公诉人出示了如山铁证：挪用“云顶新城”项目资金的银行流水、与地下钱庄的非法借贷合同及转账记录、项目违规操作（偷工减料、伪造资质）的工程文件、以及最关键的人证——那个制造“意外”撞倒林秀芬的“外卖员”的详细口供！口供清晰地指认，是顾明轩通过中间人找到他，支付了高额报酬，要求他制造一场“意外”，目标就是林秀芬！指令清晰明确：要“重伤”，最好“无法说话”！

铁证如山，辩方律师苍白无力的辩解显得可笑。顾明轩坐在被告席上，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早已失去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只剩下对漫长刑期的恐惧和绝望。当法官最终宣判，以“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职务侵占罪”、“非法经营罪”、“行贿罪”等数罪并罚，判处顾明轩有期徒刑十五年时，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被法警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

顾弘毅作为顾氏集团实际控制人和主要责任人，同样站在了被告席上。他比儿子更加苍老佝偻，头发全白，浑浊的眼中是彻底的麻木和死寂。面对“重大责任事故罪”、“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妨害作证罪”（试图干扰对顾明轩的调查）等多项指控，他没有辩解，仿佛认命。最终，他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宣判时，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木然地被带离法庭。曾经叱咤风云的顾氏掌舵人，晚景凄凉，只能在铁窗内度过余生。

周雅琴因精神鉴定为“重度精神分裂，无刑事行为能力”，未被提起公诉，但被法院宣告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她名下所有已被冻结的、为数不多的个人财产（珠宝、奢侈品等），在苏晚的授意下，李律师以林秀芬的名义，向法院提起了民事赔偿诉讼——要求周雅琴赔偿林秀芬因被其子指使伤害而产生的巨额医疗费、康复费、护理费及精神损害赔偿。

法院最终判决支持了林秀芬的全部诉求。周雅琴最后一点值钱的物品也被法院强制执行拍卖，所得款项划入林秀芬的医疗账户。她被强制送入本市条件最严苛的公立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在那个冰冷、充斥着真正疯癫呓语的地方，她将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和虚伪，付出余生神智不清的代价。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前呼后拥，只有无尽的药物和疯癫的囚笼。对她来说，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顾家，彻底从云端跌落泥潭，碾作齑粉。财富、地位、名声、亲情，尽数化为乌有。只留下一个在监狱里等待漫长刑期的顾明轩，一个在铁窗后麻木等死的顾弘毅，和一个在精神病院里彻底疯癫、一无所有的周雅琴。他们的名字，成为了贪婪、虚伪和罪恶的代名词，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三个月后。

近郊，一栋被高大绿植环绕、设计简约现代却不失温馨的独栋别墅。这里是苏晚为养母精心挑选的康复居所，远离市区的喧嚣，环境清幽，配备了最顶级的家庭医疗和康复设施，还有专门的护理团队。

院子里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角落里，林秀芬在护理人员的搀扶下，正小心翼翼地给几盆开得正艳的月季花浇水。她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缓慢，但已经非常稳当。头上的纱布早已拆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被花白的头发遮掩着。气色红润了许多，脸上带着平和满足的笑容。

“妈，您慢点，别累着。”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难得没有穿职业套装，而是一身舒适的米白色亚麻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起，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得的松弛感。

“不累，不累，活动活动筋骨好。”林秀芬笑着摆摆手，看着女儿，“倒是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不是说有个重要的会？”

“推了。”苏晚将水果盘放在院子里的白色小圆桌上，走过来自然地挽住养母的胳膊，扶着她慢慢往回走，“再重要的会，也没陪您晒太阳重要。医生说您恢复得特别好，但还是要多休息。”

“你这孩子……”林秀芬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眼中却满是欣慰和满足。经历了那场生死劫难，她更加珍惜和女儿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

回到遮阳伞下坐下，苏晚叉起一块哈密瓜递到养母嘴边。林秀芬笑着接过，细细地嚼着。

“晚晚，”林秀芬吃完水果，看着女儿，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认真，“顾家……那边，都结束了？”

苏晚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语气平静无波：“嗯，都结束了。该进去的都进去了，该付出的代价也都付出了。法律给了公正的判决，我们该拿回来的，也都拿回来了。”她没有说那些血腥的细节，只给了母亲一个安心的答案。

“那就好。”林秀芬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娘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嗯，好好过日子。”苏晚反手握住养母温暖粗糙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等您再好一点，我们就去海南，去看您心心念念的大海，找个暖和的地方定居。”

“好，好。”林秀芬笑得眼睛弯弯，充满了期待。

这时，门口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不一会儿，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显然是刚从公司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

“伯母，苏晚。”他微笑着打招呼，目光自然地落在林秀芬身上，“看您气色真好，比上次来又精神了不少。”

“小陆来啦！快坐快坐！”林秀芬热情地招呼着，“又带东西，太破费了。”

“一点心意，新出的桂花糕，软糯不甜，想着您可能喜欢。”陆沉舟将点心盒放下，很自然地坐在了苏晚旁边的椅子上。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小圆桌上摆着水果和点心，三人随意地聊着天。陆沉舟会跟林秀芬说说外面的新鲜事，逗得老人家直乐。苏晚偶尔插几句，看着母亲开怀的笑容，看着身边沉稳可靠的男人，心中被一种久违的、安宁的暖意填满。

原来，抛开仇恨和算计，生活可以如此平静美好。

“对了，”陆沉舟像是想起什么，看向苏晚，语气随意却带着深意，“非洲那个新能源基建项目的最终方案，对方希望我们下周派人过去做最后敲定。时间大概两周左右。你看……”

苏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项目是星曜和深蓝资本深度合作、共同开拓国际市场的重要一步，意义重大。以往，这种级别的项目，她必定亲自出马。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养母。林秀芬正笑眯眯地听着，似乎没太在意他们的工作话题。

苏晚心中有了决断。她看向陆沉舟，微微一笑：“这个项目前期都是你的团队在主导跟进，方案也很成熟了。你办事，我放心。这次，就辛苦陆总全权代表了。”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他点点头：“好。那我带团队过去。”

林秀芬虽然不太懂商业上的事，但听明白了女儿不用出远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对，让小陆去忙！晚晚在家陪妈多好！”

苏晚笑着点头，心中一片澄澈。是的，事业很重要，星曜是她亲手打造的帝国。但此刻，守护在母亲身边，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商业版图的扩张都更重要。星曜已经足够强大，有成熟的团队和可靠的伙伴（她看了一眼陆沉舟），她不必再像过去那样，事事亲力亲为，将自己逼到极限。

她学会了取舍，学会了将最重要的，放在第一位。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小院。陆沉舟告辞离开。苏晚推着养母的轮椅，在院子里慢慢散步。

“妈，您看，晚霞多美。”苏晚轻声说。

“是啊，真好看。”林秀芬眯着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女儿陪伴的时光，“晚晚，妈这辈子啊，吃过苦，受过罪，但老天爷待我不薄，把你送到了我身边。现在看着你好好的，妈心里啊，比喝了蜜还甜。”

苏晚停下脚步，蹲下身，将头轻轻靠在养母的膝上，像小时候那样。晚霞的光辉映照着她柔和宁静的侧脸。

“妈，我也是。有您在，我才是完整的苏晚。”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保证。”

林秀芬伸出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闪烁着慈爱的泪光：“嗯，妈信。我们晚晚，最有本事了。”

夜幕渐渐降临，别墅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这里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居所，而是一个充满了爱与希望的家。过去的仇恨与风暴，如同远去的潮水，留下了被冲刷干净的沙滩。而新的生活，如同这满院的月光，静谧，温柔，充满了无限可能。

苏晚推着养母回到屋内。客厅的电视里，财经频道正播放着星曜科技与深蓝资本联合拿下非洲百亿级新能源项目的头条新闻。画面里，是陆沉舟在签约仪式上沉稳自信的身影。

苏晚只看了一眼，便微笑着关掉了电视。她拿起遥控器，换到了养母爱看的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林秀芬看得津津有味。

苏晚给自己和母亲各倒了一杯温水，坐在母亲身边，安静地陪伴着。

窗外，繁星点点。属于苏晚和林秀芬的、新的故事，在尘埃落定后的宁静里，才刚刚开始书写它的第一页。而这一次，故事的基调，是温暖，是守护，是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