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校园

绿皮车喘息着停靠在站台，庞大身躯的墨绿铁皮在阳光里泛着油光。

车身上斑驳的漆皮像是岁月剥落的鳞片，车窗框是木质的，灰扑扑的，有些地方油漆已剥落殆尽，裸露出淡黄色的木纹。

孟玥坐在靠窗户的地方，看着站台上热闹场景，人声鼎沸。

车厢内，空气滞重得仿佛凝滞了，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旧行李包散发出的尘螨气，还有隐约的酸腐气息。

孟玥靠着窗户，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坐在一旁的林强正抱着薇薇，看到孟玥有些惨白的脸色，心里有些着急。

车顶的三叶风扇徒劳地转动着，扇叶上积满油泥，搅动起一阵阵沉闷而温吞的风。

林强拿出携带的水壶递给孟玥，想让她喝点水缓一缓。

孟玥接过水壶猛的灌了一口，想把胃里不断往上翻的恶心压下去。

喝完又闭着眼，靠在车窗上，只希望能快些到省城。

林强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3月15日前报到。

但孟玥想早点去省城先租个房子住下，所以便在3月初就动身坐火车前往省城。

1978年的春节在2月份，孟玥想着可能这会是在村子里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所以便嘱咐林强到供销社买了些爱吃的东西，好好的过了个春节。

过完春节后，林强便把自己在供销社的工作进行了交接。

之前又答应林父，要给林守诚找个工作。

林强知道林守诚文化水平不高，有时候又为人莽撞的很，别人什么他都相信，是个空有力量没有脑子的莽夫。

所以在给他找工作这件事上着实费了一大番功夫。

最后询问了队长陆斌的意见，让他在生产大队下的治安队工作。

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工作也算是稳定。

而林守诚像是被孟玥吓到了一样，一看见她就转身跑了。

孟玥看着远处跑了的人，挑了挑眉开玩笑的问林强：“你这弟弟是不是怕我了呀？

之前跑到家里来的时候那么凶，怎么现在就像耗子见了猫呀？”

林强还笑着跟她说：“你别看他长得这么壮实，其实他胆子小的很。

从小就这样，只有在熟悉的人身边时候，他才敢硬气一点。”

等将村子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们也踏上了去往省城的火车。

·

走下火车的孟玥看着站台上，听见高音喇叭陡然炸响，压倒一切声浪：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开往BJ的182次列车即将发车……”温柔的女声，正重复着即将发车的列车车次。

孟玥沉静地望向站台尽头那堵斑驳的老墙，墙上剥落的标语残片依稀可辨——“农业学大寨”几个字迹。

“让让！开水——开水咧！”一辆铁皮售货小车吱呀作响地推过，杯盏磕碰叮当。

卖茶水的妇女头上包着褪色的毛巾，沙哑的声音在喧嚣中撕开一条缝。

站台上人来人往，男性大多中山装、军便服、工装。

女性则穿着碎花、格纹、条纹，以及红、黄、浅蓝等相对鲜艳的颜色的衣服或裙子。

原来，这就是1978年的省城啊。

·

刚下火车的第一天，由于下火车时已经是傍晚了，不好再找房子，便先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第二日孟玥和林强便带着薇薇先到了林强的学校。

看着眼前的校门。

只是一对矗立着的砖砌门柱，表面抹着灰白的水泥。

门柱之上，横悬着鲜红醒目的标语，门侧的宣传栏里张贴着恢复高考后的录取名单。

简朴还有些破落

但后世的省城大学依稀还有着现如今的影子。

铁栅栏门敞开着，条条铁骨锈迹斑驳，仿佛被岁月之手反复摩挲过，只留下斑斑驳驳的印痕，竟似无声记录着曾经被荒废的青春。

门外，偶有新生报到，他们大多穿着洗得泛白的蓝布衣裤，肩背帆布包，风尘仆仆。

也驻足仰望校门，眸子里盛满了难以言表的憧憬。

孟玥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初刚上大学的自己。

因为这扇门背后，埋藏着足以撬动命运的巨大杠杆，是憧憬亦是希望。

“林哥，这里。”一声呼喊穿透喧杂人群，一个身影奋力从学校里挤出来。

是陈青，此刻他穿着整洁的蓝布工装，额头亮晶晶地渗出细汗，笑容却一如往昔像阳光一般灿烂。

“嫂子好，呀，薇薇都长这么大了。”说着摸了摸薇薇的小啾啾。

又一把扛起林强面前的行李袋：“走，大学就在前面，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春日里，高耸的梧桐浓荫蔽日，阳光艰难地穿过叶隙，在青砖路上洒下跳跃的金币。

校园里，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铿锵的进行曲，混杂着鼎沸的人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远处球场上模糊的哨响，织成一张巨大而喧腾的网。

“林哥，你可真厉害，你给我们寄信来的时候我和木原都可震惊了。

你也太厉害了。”陈青眼睛亮亮的，看着林强眼中充满了崇拜。

陈青将林强带到梧桐树下。

梧桐浓荫下，几张旧课桌拼凑成简易的报到处，几个穿白衬衫的学生在桌子后忙碌着。

地上铺着几张手写的大纸，墨迹淋漓地标示着各个系的位置：“中文”、“物理”、“机械”……简陋，却有种肃然的秩序感在。

林强在人群里找着自己的专业。

终于挤到建筑系的牌子前。桌后坐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短发，神情严肃。

陈青立刻上前一步，把林强让到前面说着：“老师您好，他是建筑系的。”

林强小心翼翼从胸前内袋里抽出那张盖着红印的录取通知书。双手将通知书递过去。

老师仔细核对后点点头，递过一张表格：“填表，然后去那边缴费。”

等把一切事都办完后，陈青便带着一行人前往建筑系的宿舍。

路上遇见几座方正大楼肃穆矗立，轮廓在蒸腾的热气里微微晃动，仿佛海市蜃楼。

陈情便给林强介绍起来：“喏，这栋楼便是图书馆，后面那几栋是不同专业的教学楼。

哥，等会你也可以去看看你们建筑系在哪一栋。”

路旁石凳上，散坐着三五捧书的青年，有人轻声争论，有人托腮凝思，连影子都仿佛在树荫中静静呼吸。

绕过几道弯，一阵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迎面撞来——食堂到了。

陈青用力吸了吸鼻子：“这就是食堂，里面的种类可多了，我每次走过门口，闻着都可香了。

不过都没有嫂子做的好吃。”他笑着看着一旁的孟玥。

穿过栽满高大梧桐的林荫道，绕过爬满常青藤的红砖老楼，最终停在一栋灰扑扑的筒子楼前。

男生宿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