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叶子买情报,账簿藏玄机

纸鸢背面的字迹还带着新墨的潮气,苏檀指尖刚触到那行字,后颈便泛起凉意。

她垂眸盯着跳动的烛火,喉间溢出极轻的嗤笑——林氏?

那是三皇子母妃的族亲,二十年前便被先皇削了爵位的冷门姓氏。

可纸鸢上的警告,分明是在说有人要动这潭死水里的沉渣。

“啪。”

她突然用力揉皱纸鸢,碎纸片上的墨痕在掌心洇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火盆里的炭块正噼啪作响,她抬手一抛,纸团便裹着焦味腾起青烟。

袖中密信还带着刘太医药囊里的艾草香,她摸出信笺又看了眼“引蛇出洞,功成一半”,指腹碾过“蛇”字,眼底漫上冷意——徐侍郎不过是条小蛇,真正的巨蟒,怕是要借着林氏的由头,咬向裴砚最痛的软处。

“苏副掌事。”

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唤声,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踩得脆响。

苏檀立刻垂下眼睫,手指慌乱地去拢案上的账册,发间银簪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可是尚宫局传话?”

“是三皇子殿下的暗卫。”小宫女压低声音,“说殿下在东暖阁等您。”

苏檀的手指在账册边缘抠出个小褶子。

她应了声,转身时故意碰倒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鞋面上也不躲,只弯腰去擦案几,任水汽模糊了眼底的锋芒——裴砚选东暖阁,是避开尚宫局的耳目;这时候召见,怕是要谈纸鸢上的警告。

她把碎纸片的灰烬扫进铜盂,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直到面上堆起惯常的贪财笑,才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东暖阁的门帘刚掀起一道缝,檀木香气便裹着暖意涌出来。

裴砚半倚在软榻上,月白锦袍的袖口松松挽着,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案几上摆着个绣着缠枝莲的布包,正随着他叩桌的动作轻轻颤动。

“殿下。”苏檀福了福身,目光却直勾勾黏在那布包上,喉结动了动,“这是...?”

裴砚勾唇笑了,屈指弹了弹布包:“金叶子,二十片。你昨夜送司刑司的密报,值这个数。”他忽然倾身,指节敲了敲她发间的银簪,“怎么?尚宫局的月钱不够买头面?”

苏檀的脸瞬间红到耳尖,手忙脚乱去捂发簪:“奴婢...奴婢前日在杂物房捡的!张掌事说旧物能赏下人的!”她偷瞄那布包,手指绞着裙角,“殿下要是嫌奴婢贪财,这金叶子...奴婢不要也行...”

“要。”裴砚突然抓住她欲缩回去的手,将布包塞进她掌心。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她手背时,苏檀猛地一颤。

“你贪财,才好办事。”他松开手靠回软榻,目光落在她攥紧的布包上,“说吧,要什么好处?”

苏檀的指尖在布包上摩挲,像是在数里面金叶子的数目。

她咬了咬唇,声音发颤:“奴婢...想调去司膳局。尚宫局的账太简单了,可司膳局管着六宫用度,每月进出银子能堆成山...要是能帮殿下核账,说不定能查出点...不该有的数目。”

裴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苏檀发亮的眼睛,那里面装着算计,却又混着股子傻气,像只偷到鱼干的小猫。

“周嬷嬷最会打太极。”他说,“你去了,她未必肯给账本。”

“周嬷嬷的小孙子病了。”苏檀低头拨弄布包上的丝线,“前儿奴婢在井边听见司衣局的小桃说,周嬷嬷求了刘太医开方子,可药材钱还差五两。”她抬眼时,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奴婢把金叶子分她两片,她总该给几分薄面。”

裴砚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得帐幔上的玉珠叮咚作响。

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抛给苏檀:“拿着这个去司膳局,就说是本宫让你协查用度。”玉佩撞在苏檀掌心,凉得她缩了缩手,“记住,你是去查账,不是去当善人。”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檀抱着个青布包裹站在司膳局门口。

周嬷嬷正站在廊下晒药材,见她过来,眼皮都没抬:“苏副掌事?尚宫局的差使不够忙?”

苏檀忙赔着笑,从包裹里摸出个油纸包:“嬷嬷,这是前儿在御街买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听说小公子爱吃甜的...”她又摸出片金叶子,指尖在金叶上掐出个小印子,“还有这个,给小公子抓药的。”

周嬷嬷的目光终于从药材上挪开。

她扫了眼金叶子,又扫了眼苏檀腰间的玉佩——三皇子的私印刻在玉坠背面,是宫里老人都认得的“砚”字。

她叹口气,接过金叶子塞进袖中:“跟我来吧。库房的账本在东墙第三格,可别碰乱了。”

司膳局的库房比尚宫局的账房阴湿得多,霉味混着药材香直往鼻子里钻。

苏檀踮脚取下最上层的账本,牛皮封面磨得发亮,翻开第一页便皱了眉——三月至五月的用度记录,竟比前三个月多了三十两银子。

她翻到“长春宫”那栏,指尖突然顿住:宠妃林氏每月支银五十两作“滋补药材”,可后面的“出库记录”里,人参、鹿茸的数目加起来,连二十两都不到。

“苏姑娘看什么呢?”周嬷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苏檀手忙脚乱合上账本,耳朵尖发红:“嬷嬷,这林小主的药材钱...是不是记错了?”

周嬷嬷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夺过账本翻了翻,又堆起笑:“小丫头懂什么?林小主有孕,皇上特旨多拨的。”她推着苏檀往外走,“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苏檀被推出库房时,袖中已经多了张抄满数字的纸。

她捏着纸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林氏?

纸鸢上的警告,账本里的亏空,这两个“林”字,怕不是巧合。

月上柳梢头时,苏檀抱着账本往尚宫局走。

转过回廊时,影壁后突然走出道身影,惊得她差点叫出声。

裴砚倚着老槐树,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碎银。

“今日在司膳局,可还顺利?”他的声音轻得像风。

苏檀摸出袖中的抄纸,递过去:“林小主的药材钱,多支了三倍。”她顿了顿,“周嬷嬷见我翻到那页,慌得连茶盏都碰倒了。”

裴砚接过纸,就着月光扫了眼,指节捏得发白。

“林氏是母妃的族亲。”他低声说,“二十年前,先皇以‘私通外臣’的罪名下旨抄家,可母妃到死都在说,是有人伪造了书信。”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暗潮,“你查的不是药材钱,是当年的旧账。”

苏檀突然想起火盆里的纸灰。

她伸手碰了碰裴砚的手背,触手一片冰凉:“殿下,奴婢会把每笔银子的去处都查清楚。”

裴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刚要说话,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檀猛地缩回手,低头去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裴砚笑了笑,将抄纸塞进袖中:“回去吧。明日张掌事要查尚宫局的月钱,你可别算错了。”

“知道啦!”苏檀应着,脚步却慢下来。

她走到拐角处回头,见裴砚还站在槐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怎么也化不开的墨。

第二日清晨,苏檀端着茶盏往尚宫局走。

转过垂花门时,眼角瞥见道灰影闪过——是张掌事的贴身丫鬟阿香。

那丫头缩在太湖石后,见她望过来,慌忙低头拨弄裙角。

苏檀垂眸抿了口茶,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她知道,阿香这会子该跑回尚宫局了;她知道,张掌事听了阿香的禀报,茶盏怕是要捏碎在手里;她更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卷起第一片落叶。

尚宫局的门帘被风掀起,张掌事的声音裹着寒气飘出来:“阿香,去司膳局问问,苏副掌事今日可还回来当差?”

苏檀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她望着廊下晃动的树影,耳边又响起裴砚昨夜的话:“真正的对手,还没出手。”

可她不怕。

她有的是账本,有的是算盘,有的是——藏在贪财笑容下,比金叶子更亮的,算计人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