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家族陷阱巧应对

苏挽月捏着烫金请帖的指尖微微发紧,朱红笺纸上“苏晚晴”三个字被金线勾边,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掌事,这是二姑娘派小丫鬟送来的。”小桃端着茶盏进来,见她盯着请帖出神,压低声音道,“那丫鬟说,苏夫人特意在松月阁备了蟹粉狮子头,说是您从前最爱吃的。”

最爱吃的?

苏挽月垂眸轻笑。

前世她在苏家做了十五年小透明,苏夫人连她生辰都记不得,倒是总把她的绣活拿给苏晚晴当嫁女贺礼。

直到她被接入宫当绣娘,苏夫人才突然热络起来——不过是听说帝王对绣品格外青眼,想借她攀高枝罢了。

“回了二姑娘,说我戌时到。”她将请帖折成小方块,塞进银梭握柄的暗格里。

指腹蹭过冰梅刻纹,想起昨夜宫门口那盏摇晃的灯笼,周嬷嬷墨绿裙角扫过积雪的声音还在耳边。

苏夫人突然示好,定是察觉她在查阿娘的死因——当年那个雨夜,阿娘被发现在柴房悬梁,可她分明记得,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墨梅簪里,藏着半粒与周嬷嬷佛珠相同的沉香籽。

松月阁的红烛烧得噼啪响。

苏挽月掀帘进去时,苏晚晴正倚着美人靠嗑瓜子,月白狐裘滑下肩头,露出里面绣着并蒂莲的湖蓝衫子——那是她去年给宫中郡主绣的样式,针脚走的“乱针绣”,如今倒穿在冒牌嫡女身上。

“挽月妹妹来了。”苏晚晴嗑完最后一颗瓜子,帕子甩在案几上,“听说你在宫里得了’神针‘名号,今日妹妹们可开了眼,不如现场绣个什么?

就绣...雪中红梅吧,应应景。“

厅中响起细碎的笑声。

苏夫人端着茶盏坐在主位,鎏金手炉在膝头泛着暖光,目光却像淬了冰:“晚晴也是一片好心,你且露一手,让大家看看苏家女儿的本事。”

苏挽月扫过厅角站得笔直的吴护卫。

这位苏家护卫队长从前总守在阿娘院外,可自从阿娘死后,他看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厌恶——想来苏夫人没少在他耳边说她克母的坏话。

此刻他腰间佩刀的流苏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刀鞘上新刻的“忠”字,倒像是块蠢钝的碑。

“既如此,便献丑了。”她解下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绣竹的衫子。

指尖抚过随身的绣篮,竹篾编的盖子下,藏着阿娘留下的墨梅簪。

绣绷支起的瞬间,苏晚晴的嘴角翘得更高。

她特意让人准备了最细的雪缎,针脚稍有偏差便会透底,更别说要绣雪中红梅——那得用“滚针”锁边,“接针”填瓣,稍有不慎便会露怯。

可苏挽月的银针刚落下,厅中便响起抽气声。

她用的不是普通绣线,而是掺了金箔的赤线,在雪缎上划出流畅的弧。

第一朵梅花刚成型,便有眼尖的贵女轻呼:“这是’虚实针‘!

我在宫绣谱上见过,要分七层针脚,最里层用半根线,越往外越加粗......“

苏晚晴的脸沉下来。

她原以为苏挽月会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却不想这双从前总缩在绣筐后的手,此刻竟稳得像刻在碑上的字。

随着针脚推进,雪缎上的画面渐渐清晰——不是单纯的红梅,而是红梅树下立着个戴墨绿斗篷的老妇,手中佛珠串成锁链,缠在另一个穿诰命服的妇人手腕上。

锁链末端系着块木牌,隐约能看出“苏府柴房”四个字。

“这...这是何意?”有位夫人眯眼凑近。

苏挽月的银针顿在半空:“回夫人,这是小女前日在宫墙下拾到的。”她从鬓间取下墨梅簪,轻轻一按,梅花蕊里滚出半粒深褐色的沉香籽,“周嬷嬷的佛珠,用的是南海沉香木,每粒籽都刻着‘普度’二字。”她又指向绣品里老妇手中的佛珠,“这串佛珠,正缠在苏夫人的鎏金手炉上。”

厅中一片死寂。

苏夫人的手炉“当啷”掉在地上,鎏金表面磕出个凹痕。

苏晚晴猛地站起来,帕子都掉了:“你...你血口喷人!”

“二姑娘别急。”苏挽月掀开绣篮底层,取出张泛黄的纸,“这是阿娘临终前塞给我的,上面记着每月十五,有个戴墨绿斗篷的嬷嬷来柴房取东西。”她抬眼看向吴护卫,“吴护卫可记得,阿娘去的那晚,柴房的锁是不是新换的?”

吴护卫的手不自觉摸上刀柄。

他记得,那晚他巡夜时见柴房有光,想进去查看,却被苏夫人的贴身嬷嬷拦了,说里面堆着旧衣,别惊了老鼠。

此刻再看绣品上的柴房木牌,又想起苏夫人这些年总让他去宫外送些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难道...

“够了!”苏夫人突然尖叫,发簪上的东珠乱颤,“不过是些牵强附会的绣活,也配拿到台面上来?”

“牵强附会?”苏挽月轻笑,指尖划过绣品上的佛珠,“周嬷嬷昨日在宫墙角楼转佛珠的样子,我可看得清楚。”她转向厅中诸位,“各位夫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不妨问问自家管事,周嬷嬷的佛珠是不是这个样式?”

有位尚书夫人突然开口:“我家老夫人与皇后娘娘有旧,曾说周嬷嬷的佛珠是南海高僧所赠,每粒沉香籽都刻着‘普度’。”她眯眼看向苏挽月手中的籽,“这粒...倒真像。”

苏晚晴的脸白得像雪缎。

苏夫人攥着椅把的指节泛青,突然瞥见吴护卫盯着绣品的眼神——那眼神从前只在他守阿娘灵时出现过,带着几分迷茫的痛楚。

“时候不早了。”苏挽月将绣品小心收进绣篮,“今日多谢苏夫人设宴,只是阿娘的牌位...还是移到佛堂吧,柴房潮,老鼠多。”

她转身时,斗篷扫过吴护卫的佩刀。

刀鞘上的“忠”字被蹭得发亮,像块被剥开的糖,露出里面发苦的芯。

出了苏府大门,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

苏挽月摸出银梭里的请帖,在灯笼下看了眼——背面用朱砂画着朵墨梅,正是阿娘绣样的笔法。

暗处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直到那道熟悉的龙涎香裹着暖意将她笼罩,才听见头顶传来低哑的嗓音:“朕的绣娘,今日可还顺心?”

苏挽月抬头,看见沈砚寒玄色龙纹大氅上落了层薄雪,眉眼却比宫墙内的寒梅更冷。

她忽然笑了:“顺心,只是...有人要睡不着了。”

远处苏府角楼的灯笼晃了晃,映出个墨绿的影子。

周嬷嬷的佛珠转得更快了,可这一回,她听见的不是念珠碰撞的脆响,而是锁链崩断的声音。

吴护卫站在松月阁外,望着雪地上苏挽月的脚印,手慢慢抚上刀鞘。

他记得阿娘活着时总给他留碗热汤,记得苏夫人说阿娘是自寻短见时,他攥刀的手怎样发颤。

此刻绣品上的柴房木牌在他眼前晃,突然想起上个月苏夫人让他送的油纸包,打开时飘出的,分明是沉香味。

苏夫人跌坐在软榻上,鎏金手炉早被她摔在地上,东珠发簪歪在鬓边,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苏晚晴慌慌张张扑过来要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蠢货!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她当众出我的丑!“

“母亲息怒......”苏晚晴膝盖撞在桌角,疼得眼眶发红,“那贱人定是早有准备,咱们得想个法子......”

“法子?”苏夫人抓起茶盏砸向门框,青瓷碎片溅到苏晚晴裙角,“她把周嬷嬷的事抖出来,若皇后追究,咱们苏家都得陪葬!”她突然压低声音,指甲掐进苏晚晴手腕,“去把张嬷嬷叫来。”

偏厅里,吴护卫攥着佩刀站在廊下。

雪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方才他巡夜经过苏夫人院外,透过半开的窗,看见苏夫人正把一方绣着五爪金龙的帕子塞进锦盒,那帕子的针脚,分明是苏挽月常用的“虚实针”。

“明儿个卯时三刻,你把这盒子塞进苏挽月的绣篮。”苏夫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就说她私制龙纹,意图不轨。

帝王最恨僭越,到时候......“

吴护卫的手猛地收紧,刀鞘上的“忠”字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阿娘临终前攥着他衣角的手,想起苏挽月绣品上那串佛珠,又想起方才苏夫人阴毒的眼神——原来这些年他守的“忠”,竟是帮着恶人欺负良善。

与此同时,苏挽月正坐在烛火下拆看绣篮。

小桃端着姜茶进来,见她指尖突然顿住:“姑娘,这锦盒......”

“是方才在松月阁,苏夫人让丫鬟递的‘伴手礼’。”苏挽月掀开盒盖,五爪金龙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省得我费事找由头了。”她取出帕子,在灯前照了照,帕角果然绣着极小的“苏”字——苏夫人倒会借刀杀人。

“姑娘,这是要......”小桃急得直搓手。

苏挽月将帕子原样放回,又从妆匣里取出枚翡翠别针,别在盒扣上:“去回沈公公,说苏府送了稀罕物,劳烦他明儿个陪我去司衣监验验。”她抬眼时,眸中寒芒如刃,“苏夫人以为我没防备?

她动的每一步,都该算在自己头上。“

窗外北风呼啸,却吹不进这方暖阁。

苏挽月摸着腕间的银梭,暗格里除了请帖,还多了半块带血的帕角——那是方才吴护卫塞在她斗篷里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卯时三刻,绣篮”。

她轻轻笑了,指尖拂过帕角的血渍,像拂过即将破土的春芽。

更深露重,苏府西院的灯火次第熄灭。

苏夫人摸着怀里的密信,嘴角扯出阴狠的笑——明儿个,定要让那小贱人永无翻身之日。

却不知,她房梁上的铜鹤香炉里,正飘出若有若无的沉香味,与周嬷嬷佛珠上的,分毫不差。

苏挽月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渐落的雪。

小桃已经睡熟,她却摸出阿娘留下的墨梅簪,对着月光仔细查看。

梅花蕊里,除了那半粒沉香籽,竟还嵌着片极薄的竹片,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柴房梁上第三块砖”。

她将竹片小心收进银梭,目光落在案头的绣篮上。

苏夫人的阴谋,不过是个开始。

但从今晚起,所有的旧账,都该一笔一笔,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