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处罚

云岚宗，凌云殿。

大殿铺地的青玉砖，透着一丝丝凉意。

林清跪在那儿，膝盖被地面硌得生疼，早就开始发麻了，她悄悄抬起些眼皮，偷瞄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师父，心里头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此次未经允许偷偷下山，又闯祸被抓，师父现在还在气头上，要不先偷偷溜走，等她气消了在来认错。

“对，就这么干！”林清嘀咕了一声，偷瞄了一眼正在处理宗务的云韵，林清慢吞吞的站起身来，猫着步，慢慢朝着殿门处靠近。

殿中点着檀香，一缕细细的青烟慢悠悠的升腾，在云韵面前缓缓散开，烟雾缭绕之中，云韵那张一贯清冷的脸，显得有一些朦胧，仿佛隔着一层纱，透着一股距离感。

“咳！”

云韵轻咳一声，手指搭在茶杯边缘，指尖衬得犹如温润的美玉，她微微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清儿，你这是想去哪里啊？！”

云韵声音不高不低，却惊得林清一个激灵，顿时一个滑步，直接跪在大殿中央。

“嘶！”因为过于用力，林清感觉自己膝盖快碎了，疼得她小脸皱巴巴的。

林清娇俏可人的小脸上，写满了讨好，说道：“我见师父您正忙，就想过些日子在来。”

“哦，是吗？”

“嗯嗯，千真万确！”林清点着小脑袋，一脸认真。

云韵一脸微笑，看着大殿中央的林清，就是不说话。林清看着那一抹微笑，只感觉瘆得慌，浑身不自在。

见糊弄不敢去，林清只好使用下一招，“师父，您可千万别动气啊，气坏了身子多不好呢。”

“嗯，”云韵瞪了林清一眼，声音清冷道“现在知道的关心师父身体了，偷偷跑出宗门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

林清见平日里，百试百灵的法子这次不管用了，只好乖乖低头认错，说道：“徒儿，知错了，求师父开恩饶了徒儿这一回吧，”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云韵轻轻哼了一声，“想得倒挺美，”她放下茶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哒的一声，惊得林清身子一颤。

“《清心诀》抄一万遍，五天之后我来检查，少一个字就重抄。”

“啊！？”林清眼睛，瞪得溜圆，小脸刷的一下，就垮了下来，这个世界使用的可是毛笔啊！抄一万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下意识张嘴就想讨价还价。可一瞧见云韵微微挑起的眉梢，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怎么？”云韵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敲，樱红的唇角泛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嫌少，那就在多加一点。”

“没没没！怎么会嫌少呢？”林清赶忙摆手拒绝，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说道：“徒儿这就去抄，马上就去。”

说完，林清火急火燎的想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太猛，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她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嗖的一下，就窜出了大殿，连告退的礼数都忘得干干净净，青色的衣角在门槛上一闪，人就没影了。

没过几息，殿门口又鬼鬼祟祟的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坐在上首的云韵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白林清一眼：“又回来干嘛？嫌一万遍抄着不过瘾。”

“嘿嘿嘿，哪能呀~”林清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她踮着脚尖，像做贼似的溜进来，讨好地问道：“刚才走得急，忘记问啦，清荷师姐……她没事吧？”

云韵看着徒弟这副狗腿模样，眼底那点笑意差点没藏住。

“想知道？”云韵故意扳起脸，指尖在案几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不会去看？”

林清已经蹭到了云韵身边，熟练的给她捏起肩膀来。少女的指尖微凉，可力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个时辰了，怕吵着师姐休息。”林清凑到云韵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拂过云韵耳畔，云韵的耳垂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师父~您最疼徒儿了，就告诉我呗~”

云韵被她这谄媚样儿弄得想笑，又强行忍着。

“你清荷师姐好着呢，”云韵终是松了口，顺手啪的一声，拍开林清那只正偷偷摸摸伸向点心的爪子“倒是你——”她忽然转过身，发髻上玉簪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弧线，“再敢偷奸耍滑，多加五千遍。”

林清嗷的一声缩回手，手捂着被拍红的手背，眼睛却亮得惊人，“谢过师父，徒儿这就去。”

林青转身要跑，又猛地刹住脚步，转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脸上带着笑容。

云云望着那个转眼就跑的没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窗外一缕月华，恰好掠过她案头的那个青瓷瓶，给瓶里插着的那枝新折的丹桂，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莹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云轩走了进来，衣袍下摆还沾着外面的尘土。

他在大殿中央跪下，背挺的笔直宛如一柄出鞘的剑，“弟子失职，没能护好师妹周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请宗主责罚。”

云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向来最为沉稳的弟子，此刻浑身狼狈，呼吸比平时急促了一些，她还注意到，云轩一侧的袖口撕裂了一道口子，边缘毛糙，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扯开的。

“怎么回事？”云韵问道，声音很平静，却让整个大殿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云轩低着头，沉声道：“弟子暗中跟着师妹下山，在帝都城内……被人故意阻拦纠缠……”后面发生的事，他不说，云韵知道。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掉大半，积了厚厚一层灰白的香灰。云韵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着，哒、哒、哒……节奏不紧不慢。

“自己去刑堂领罚。”她最后说道。

“是。”云轩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衣袍带起一阵微风。他退出大殿的步子依旧沉稳，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云韵重新端起手边的茶杯。茶水早就凉透了，水面上浮着一层极细的茶毫。她盯着那些细微的绒毛，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难测。

今日这事，恐怕也有云棱的手笔。

……

另外一边，云隐峰，武堂。

天已经黑透了，殿外一片漆黑。

武堂大殿中央，清荷静静的跪在那里，神色中透着一丝不安。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腰子上绣了几朵淡粉的荷花，这会儿裙摆沾了些灰土，看着有点刺眼。

她纤细的手指头，捏着袖口的花纹，心中焦急的等待着，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师妹有没有危险。

青石砖头上来的凉气，顺着膝盖往上爬，可这点凉跟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劲儿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清荷抿了抿，有点发干的嘴唇，她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平时总是带笑的眼睛。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清荷心尖上。这脚步声她非常熟悉，熟的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清荷慢慢扭过头，看向来人，果然她的师父——武堂堂主顾峰，正背着手走过来。

顾风今天穿了件深青色的袍，整个人看着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剑，不露锋芒，可那一股劲儿在那儿，压不住。

“师尊！”清荷攥紧的袖子，声音有点颤抖，“林清师妹她没事吧？”

顾风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的小徒弟，目光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了停。

“唉——”顾风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声叹气里，既有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无奈，“宗主亲自带回来的，能有什么事儿？”

“太好啦！”清荷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像是千斤担子卸了地，她闭上眼，睫毛轻轻颤了几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

“小四，”顾风语气一沉，眉头拧了起来，眼神也严厉了，“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清荷把头埋得很低，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凉的地砖。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不该私下带师妹下山，更不该让她遇险，弟子这就去行堂领罚。”说这话时，嘴角抿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倔。

“你呀！”顾风摇摇头，眼里的严厉淡了点，换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抬手想摸摸徒儿的头，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只轻轻抚了一下袖子。

“怎么就不能像你师兄他们安安稳稳修行？非要搅进宗门那两帮人的浑水里？林清丫头真要有个好歹，师父也……护不住你。”

“师尊明鉴。”清荷深深磕了一个头，声音闷闷的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弟子自幼，爹娘族人也都没了，门里都说我是天煞孤星，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只有林清师妹不嫌弃，还将我引荐到您门下。这份恩情，弟子无以回报！只能用命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