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置之死地

听得咳嗽声,钟灵快跑到床前,就见张钰双眼看着头顶纱帐,眼蕴泪光,一丝悲意悄然流露,看得让人心疼。

钟灵眼瞧张钰哭了,一下子不知所措,以往都是她哭,娘亲来哄她的,她还没哄过别人呢。

她只当张钰是听到自己没救了所以才哭,想到要是换做自己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说不得也是会哭的,她忙安慰道:

“张,张大哥,你别伤心了,爹爹肯定有法子救你的!”

张钰转头看了看钟灵,知道应当是这丫头把自己带回了万劫谷,对其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

他抬手拭去眼角泪珠,收拾好复杂的心绪,撑着床沿缓缓坐起,看到倚天剑就静静躺在手边,看了看剑,他轻轻笑道:

“我不是为此而哭,只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多谢钟姑娘救了在下。”

他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了此身温柔的母亲,母亲在梦里用药膏给他擦拭胸口,说是这样心脏就不会疼了,叮嘱他今后要照顾好自己,她不能再给他擦药了;还有时常陪自己练剑,偷摸教自己喝酒的大哥,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肩膀,让自己振作起来,不能被一点小伤打到,要练好剑法,挥手离去之前告诉他,一定要夺回属于他们家的皇位;还有最后时刻护着自己杀出重围,临终前说今后不能再护着自己,让自己万事小心,多长个心眼不能轻信任何人的父亲。

他还梦见了前世的父母,梦见他们两鬓斑白,步履蹒跚,满世界地寻找自己,到处张贴寻人启事,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他们的孩子。

还好,还好,前世父母早就去世,不会真的承受丧子之痛,这让他内心好受许多。

两世父母,恩深几重,只恨不能相报于膝前。

张钰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坐到一半身体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钟万仇见状走了过来:“小子,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这毒可霸道的很。”

钟万仇武功不高,一身本领大都在用毒一道上,对张钰所中之毒颇有几分感兴趣。

“晚辈张钰,见过钟前辈,见过钟夫人。”张钰对两人虚弱行礼,一声“钟夫人”听得钟万仇笑容大绽,宛如一朵盛开的丑菊,对张钰的观感瞬间好上不少。

就连那张白得不能再白的小白脸,一时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白,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丢给张钰,道:“这是我自己熬制的丹药,可稳定气血,固本培元,最适合你眼下的状态。”

张钰在无量山强运内力,引得毒蚕躁动,导致体内气血乱窜,故而如此虚弱。

张钰谢过,倒出一粒丹药仰头吃了。

钟万仇见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吞下他用毒虫毒草炼制出的黑黑臭臭的小药丸,脸色又是好看几分。

“说说你中的什么毒吧?”钟万仇在旁边坐下,态度好了许多。

张钰刚把千丝万毒蚕的名字说了出来,还不待他说其他的,就见钟万仇一下子弹了起来。

“千丝万毒蚕?你竟然遇到了这东西!”钟万仇惊道。

“前辈识得此虫?”

张钰心头一下子燃起希望,目前他遇到的所有人中,只有给他下蛊的那老东西,还有他父亲知道这毒蛊的名字,钟万仇既然知道,或许能有救命的法子。

“曾在一本典籍中见过相关描述。”钟万仇道。

“书中记载,此虫乃是上古异种,剧毒无比,喜食血液和毒质,常寄生于人体心脏之中,被寄生者,下场极其凄惨,可称之为万毒之王。”

“极其凄惨”四个字听得张钰内心一凉,忙问道:“前辈可有解毒之法?”

钟万仇摇头:“没有,莫说我没有,估计就是给你下蛊之人恐怕也没有。”

“可称为毒中王者的毒虫,往往性格暴躁,难以为人驱使。给你下蛊之人不知与你有何种深仇大恨,居然给你下此无解之毒。”

“当真一点办法也无吗?”张钰可不想落得个极其凄惨的下场。

“半点也无。”钟万仇摇头。

“前辈,晚辈常听说以毒攻毒之法,可否用此种方法解毒?”

“以毒攻毒……嗯……”钟万仇沉吟片刻,还是摇头。

张钰觑得一丝希望,忙问:“可是有何隐情?还请前辈直言相告,此番若能活得性命,晚辈感激不尽。”

钟万仇给的药丸见效极快,张钰腿脚生出一丝力气,当即下得床来,对钟万仇长施一礼。

钟万仇见状摇头道:

“以毒攻毒之法,虽于解毒之事上常见奇效。但欲以毒攻毒,首先便得找到与所中之毒相差无几的毒,不然何谈攻毒?

“而且攻毒之毒不能弱了,但也不能强了,不然便是东风压倒西风,终究还是风。而且两种之毒最好是相生相克,如此成功几率才大。

“千丝万毒蚕号称万毒之王,专以毒物为食,难以寻找可与其匹敌的毒物,更不谈既不能弱又不能强,还需相生相克了。”

张钰想到莽牯朱蛤,那玩意也号称万毒之王,也以毒物为食,至于相生相克……蚕是虫子,蛤蟆应该算是天敌吧?

张钰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希望,正想询问莽牯朱蛤是否可用,话到嘴边又是一凛。

钟万仇于爱情之事上让人敬佩。

但此人谈不上正面人物,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老婆不爱他,常年又有段正淳这个情敌在头上压着,还给对方养着孩子,他心里不知如何憋屈,他又擅长使毒,若让他知道莽牯朱蛤的存在,说不得也会心动!

如今双方不过依靠钟灵这个小丫头为脆弱的纽带相连,既无利益相制,又无感情牵扯,他不想赌对方的道德品性。

当即按下相询的冲动,左右也只有莽牯朱蛤这一个选择,成不成都只能是它,不值当再以此去试探人心。

“爹,莽牯朱蛤可以吗?莽牯朱蛤不也是万毒之王吗?”旁边钟灵见张钰有获救希望,当即眼睛一亮,出声说道。

怎么忘了钟灵呢,下毒那老东西在无量山提起过莽牯朱蛤的。张钰表情如常,心头却是小心起来。

若是钟万仇真对莽牯朱蛤起了心思,必须得阻止他,要阻止钟万仇,似乎只有……

张钰目光朝甘宝宝看去,不料甘宝宝也正用考究的目光看着他,目光相对,甘宝宝冲他微微一笑。

张钰心头微惊,这女人当真聪明,恐怕已从钟灵的三言两语中看出了自己的想法,难怪能在让钟万仇喜当爹后,还对她言听计从。

不可小觑这些记忆中的角色,他们现在都是活生生的人……张钰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只当什么都不知,回以感激的笑容。

“莽牯朱蛤?莽牯朱蛤也是上古异种,号称万毒之王,见之者死,这倒是不好——”钟万仇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莽牯朱蛤?灵儿你知道哪里有莽牯朱蛤?”

这下不待钟灵说话,张钰一脸诚恳地说道:

“前辈,听说无量山有莽牯朱蛤踪迹,我去无量山,就是寻找此物的。”

噢,原来他说的药引就是莽牯朱蛤呀!

钟灵回想起在无量山时司空玄追问张钰药引之事,当时张钰什么都没说。

想到这里,她眉头忽地一蹙。她虽然小,但可不傻,她可是钟灵毓秀的钟灵,脑瓜子微微一转,忽然想到了很多之前没想到的事情。

她目光狐疑地看着张钰,心头有着微微的不高兴。

他不告诉司空玄莽牯朱蛤,刚才也不告诉爹爹莽牯朱蛤,是担心莽牯朱蛤被他们看上吧!

钟万仇浑然不觉哪里不对,只是啧啧啧感叹道:

“莽牯朱蛤,了不起,许多人一生欲寻一毒王而不可得,你竟能遇上两个。好机缘。”

我宁可一个也不遇见,一辈子都不遇见,张钰心道。

这武侠世界,使毒之人最是恶心,往往让人防不胜防,便是绝顶高手,一不小心也会翻车。

不是谁都能像东方不败那样中了毒还能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然后再从容不迫地将毒从体内逼出来的。

张钰一直细细观察着钟万仇的神色变化,见他听闻莽牯朱蛤后只有最开始一瞬间的惊讶感叹,不见心动之意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莽牯朱蛤和其他毒物不同,它能喷吐毒雾,一有动静就会把自己藏在毒雾之中,攻击之人哪怕只是随意吸上或者沾上一点,整个人就会化为一摊浓水。

“这东西危险至极,或者说每一种毒王都危险至极。

“莽枯朱蛤被人称作瘟神坐骑,哪里出现,哪里就会招灾。

“或许有人敢打它的主意,若是年轻的我,也必不愿放过。

“但如今哪怕是让我远远见上一面我也不愿意的,我不想冒险招惹,只想与我的宝宝厮守一生。”

钟万仇说着目光深情地看向甘宝宝,让张钰吃了一嘴的狗粮。

说起来这也当真是个可怜人物,用情至深,却终难获情。

“张小子,或许真是你福缘不浅,命不该绝。

“莽牯朱蛤能否解千丝万毒蚕之毒我不知晓,但你可以一试。

“以你目前的情况,绝不可能活过半个月。

“置之死地而后生。

“找着莽牯朱蛤,把它吞进肚里,让它自去与你体内的千丝万毒蚕相斗。

“你要么因它而生,要么因它而死。”

听得钟万仇这话,张钰心头一下稳定许多,钟万仇能知道千丝万毒蚕这种东西,于毒之一道的造诣应该不差,他如此说,想来必然是有几分根据的。

他再次长施一礼,诚恳说道:“多谢钟前辈指点,晚辈此番若能活下来,定不忘前辈恩情。”

张钰此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管钟万仇怎么样,此刻他都很感激对方。

虽然对方什么都没做,他最终还是得去找莽牯朱蛤,但对方一番话,让他求生的意志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家仇未报,龙女未见,未婚妻也不知道长啥样,东方不败也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还有武功,他能够穿越而来,天山童姥能够返老还童,那长生是否可求呢?

这个世界有太多他感兴趣的东西,他还不想现在就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