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色微白,日头渐暖,林意暖悠悠从床上转醒,又是一夜无梦。自从嫁到陆家来之后,林易暖连睡眠质量都提高了许多,从前睡觉老爱做梦,有时会做噩梦,常常半夜被吓醒,现如今倒是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得不对陆家心生敬意。

陆家属于名门将后,往前推几代都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陆唯的曾祖父曾经领导清朝入关,之后大清朝建立,他的曾祖父功不可没;到了陆唯父亲这一代正逢局势动荡、清朝覆灭之际,陆家本就盘根错节、关系繁杂,势力范围遍布全国,迅速在北方一带站稳了脚跟;都说乱世出英雄,陆大帅怕不过如此吧!

身旁依旧冷清,他还是一夜未归!林意暖的婚姻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都是新青年,自是不愿意的,都兴自由恋爱,谁还搞那些旧礼俗啊!林母以死相逼,林意暖只好沉默以应。最后好似她妥协了,他还在做着抵抗。

自结婚以来他不曾露过面,只是在外面的报道上依稀得到他风花雪月的消息。

陆唯是陆家小子,陆大帅老来得子,自然娇宠了些,这一宠便宠成了浪荡子,常常出入风花雪月之地,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陆唯本就生的好看,无数姑娘前仆后继,都说陆唯无情,姑娘们伤心之后却也庆幸,毕竟没有一人入得了他的心!

这最近街上却都在传陆家三少独宠百乐门的白芍,为了白芍都好几日宿在外头!这白芍可是百乐门的头牌,生得花容月貌,舞跳的是婀娜多姿,惯会讨男人欢心,女人们嫉妒极了,却也背地里模仿她的穿着和走姿!

林意暖推开雕花木窗,庭院里的白玉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侍女春桃端着铜盆进来时,正瞧见少奶奶裹着月白织锦披风,乌发间簪着的珍珠步摇在晨曦里泛着温润的光。

“昨夜西跨院的灯亮了半宿。”春桃拧着热毛巾低声道,“听说是大帅砸了书房,把三少爷从百乐门逮了回来。”

林意暖指尖顿了顿,铜镜里映出她波澜不惊的眉眼。自正月里陆唯当众拒收督军府的拜帖,父子俩的嫌隙便如初春的冰面看似坚固实则布满裂纹。

廊下忽然传来错杂的脚步声,管家隔着屏风躬身“少奶奶,大帅请您去书房议事。”穿过九曲回廊时,林意暖嗅到紫檀木匣里飘出的硝烟味——那是大帅珍藏的勃朗宁手枪。

陆唯歪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军装领口散着两粒金扣,眼尾泛着宿醉的薄红。

“混账东西!”陆大帅的蟒皮马鞭抽在案几上,震得青花瓷盏叮当作响,“上个月和英租界巡捕房起冲突,这个礼拜又和日本人抢舞女,你真当陆家的金字招牌是铁打的?”

陆唯把玩着鎏金打火机,火苗在他修长的指间明明灭灭“父亲既看不惯,何不把我赶了出去!”是肯定的语气!林意暖行到书房门口正好听到这一句,眉头跳了跳!

果不其然,陆大帅气的就要给陆唯一鞭,恰巧此时林意暖推门而入“给公爹请安!”

“小暖昨夜可睡得安好?”陆大帅看到林意暖瞬间变换了脸色,不再是对自家儿子那般的疾言厉色!再话说这个陆大帅名陆韧世,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毛头小子哪里有闺女软乎呢?也是陆唯母亲争气,替陆唯结了个娃娃亲,不然他活五十多,还没有小闺女嘘寒问暖!

“公爹,昨夜安好,只是这?”林意暖福了一礼,“昨夜我闹脾气,想吃林记的甜豆糕,夫君这才半夜出门,是儿媳思虑不周,请公爹莫要动怒!”三两句话说的滴水不漏!!!还真是撒谎不打草稿,陆唯挑了挑眉,继续把玩着火机,视线却看向了林意暖!

林意暖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纱布,暗红血渍泅出牡丹纹样。昨夜外滩的枪声和此刻书房里的火药味重叠,她突然想起嫁妆匣子底压着的那本《新青年》——三个月前裹着红绸送进陆宅时,谁又能料到这桩旧式婚姻里锁着两个渴望挣脱牢笼的灵魂。

“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小暖学管账。”咔嗒——随着火苗的湮灭,陆唯将火机随意塞进军裤口袋,这变相的就是囚禁!!!林意暖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忽然听见命运的齿轮转动的轻响!廊角鎏金自鸣钟敲了七下,惊飞了檐下啄食的灰雀。

陆唯玩味的看向她,她又直直的注视着自己,没来由的烦躁,手勾着烟卷儿刚要往嘴里送,却又鬼使神差的放下了!

“少奶奶打算从哪本账教起?是绸缎庄的流水还是药房的进出?”陆唯语气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