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雪域的路比来时轻松许多。
暴风雪已经停息，阳光穿透云层，在洁白的雪地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云清走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确认白璃的状况。她——或者说她们——状态比预想中好得多，脚步轻盈，面色红润，异色双瞳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累了吗？“云清停下脚步，等白璃跟上，“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
白璃摇摇头，唇角勾起一个介于羞涩与自信之间的微笑：“不累。凌霜在帮我调节灵力流动。“
云清注意到她说“凌霜在帮我“而不是“我们“，这种微妙的区分让他心头一松。看来两个灵魂确实找到了某种平衡，而非简单的融合。
“前面有条小溪，“他指向远处一道蜿蜒的银线，“我们在那里休息吧。你的衣服需要清洗。“
白璃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迹斑斑的白衣，眉头微蹙——这个表情完全是白璃式的：“好。“
小溪已经部分解冻，清澈的水流在冰层下潺潺作响。云清找了个平坦的石头坐下，开始检查自己的剑。与狐妖的最后一战让剑身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需要重新注入灵力温养。
白璃蹲在溪边，小心地清洗衣袖上的血渍。阳光透过她银白的发丝，在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清不由自主地被这一幕吸引——她洗衣服的动作笨拙却认真，明显是白璃在主导；但每当水流太冷时，她的指尖会泛起微弱的银光，显然是凌霜在暗中相助。
“云清。“她突然抬头，异色双瞳直视他，“你在看什么？“
云清耳根一热，连忙低头继续擦剑：“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决定诚实回答，“只是在想你和凌霜现在是怎么相处的。“
白璃——这次明显是凌霜在说话——优雅地拧干洗净的衣角：“很简单的分工。她负责日常生活，我负责灵力调控。“银眸中闪过一丝调侃，“怎么，担心我们打架？“
云清摇头：“不，只是...“他斟酌着词句，“你们毕竟不同。我担心这种平衡会很脆弱。“
白璃站起身，衣服上的水珠瞬间蒸发——这绝对是凌霜的手法。她走到云清身边坐下，异色双瞳认真地注视着他：“刚开始确实很难。但现在...“她将手放在胸口，“我们更像是共乘一辆马车的旅人。有时她驾车，有时我驾车，但方向一致。“
这个比喻让云清微笑起来：“那就好。“
溪水叮咚，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云清偷偷观察着白璃的侧脸——阳光下，她的轮廓比以往更加立体，既有白璃的柔和，又多了凌霜的坚毅。这种变化奇妙而迷人。
“云清。“她突然开口，这次又变回了白璃的语调，“等我们回到隐铃村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云清已经思考了很久。他收起剑，望向远方的山脉：“我想先回玄天宗一趟。“
白璃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回去...领罪？“
“不全是。“云清轻叹，“我需要弄清楚掌门为何对雪魂珠如此执着。还有大长老...他帮了我们，我不能让他独自承担后果。“
白璃沉默了片刻，然后——这次是凌霜的声音：“明智的决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但很危险。“白璃又切换回来，眼中满是担忧，“如果他们抓住你...“
云清握住她的手：“所以你们不必跟我一起去。隐铃村很安全，风长老会——“
“不！“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璃和凌霜罕见地达成一致，“我们一起去！“
云清怔住了。白璃的手在他掌心发烫，两种不同的灵力波动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妙地和谐。
“凌霜说...“白璃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了解各大宗门的运作方式，可以帮你避开陷阱。而我...“她咬了咬下唇，“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分开。“
这句话让云清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下意识收紧手指，将她拉近：“我也不想。“
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白璃的呼吸明显加快了，异色双瞳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既有白璃的羞涩，又有凌霜的大胆。
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
“有人来了。“凌霜立刻警觉起来，银眸锐利地望向声源处。
云清也听到了，那是熟悉的隐铃村风铃声。他站起身，看到山坡上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是风长老！
“是风长老！“云清挥手高呼。
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下坡来。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苍老，但眼中的智慧光芒丝毫未减。
“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们了。“风长老笑眯眯地说，目光在白璃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她的异色双瞳上，“看来事情有了转机？“
云清点头：“狐妖被净化了。但...“他犹豫地看了看白璃，“有些复杂。“
风长老了然地点点头：“回村再说吧。天快黑了，山里的夜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隐铃村的路比云清记忆中的要短。或许是因为有了向导，又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同了。村口的铃阵依然在风中叮当作响，但这次白璃——凌霜——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
风长老带他们来到村中央的一座大木屋，比普通村民的房子宽敞许多。屋内陈设简单却舒适，炉火正旺，驱散了山间的寒意。
“坐吧。“风长老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自己则慢悠悠地煮起茶来，“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云清简要叙述了雪域圣殿的经历，包括凌霜与白璃的共存状态，以及狐妖被净化的过程。风长老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但云清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白璃。
“有意思。“听完讲述，风长老捋着白须，“所以现在，两位圣女共用一个身体？“
白璃——这次是凌霜主导——优雅地端起茶杯：“可以这么说。但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平衡'而非'共存'。“
风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明智的选择。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他突然起身，走向屋角的柜子，“我有样东西给你们看。“
他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中是一朵被冰封的花，通体银白，形似莲花，却有两朵花苞相互依偎。
“双生花...“凌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我以为它们早已绝迹。“
风长老点头：“隐铃村世代守护着最后一株。传说它是第一代圣女姐妹的灵魂所化。“
云清凑近观察，发现这花与风长老给他的净灵种长出的那株极为相似，只是更加完整：“这就是净灵种的来源？“
“不错。“风长老将木盒递给白璃，“现在，它属于你们了。“
白璃迟疑地接过盒子，异色双瞳中映出花朵的银光：“这...太珍贵了...“
“它选择了你们。“风长老神秘地说，“当你们在圣殿时，村里的双生花突然绽放。风铃无风自响，我就知道是时候了。“
凌霜——现在明显是她主导——轻轻触碰冰封的花朵：“它能帮助我们巩固灵魂平衡。“
“不仅如此。“风长老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当极夜来临时，它将是你们最强大的武器。“
云清心头一跳：“极夜？“
风长老的表情变得严肃：“千年一次的极夜将至，那是天地灵力最紊乱的时候。古籍记载，上一次极夜，九尾天狐就是从深渊中逃出的。“
凌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你是说...狐妖的降临与极夜有关？“
“不仅如此。“风长老压低声音，“我怀疑这次极夜，会有更可怕的东西苏醒。狐妖只是前兆。“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炉火噼啪作响，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什么时候？“云清沉声问。
“冬至之夜。“风长老看向窗外的雪山，“还有不到一个月。“
白璃——又切换回来了——不安地抓住云清的袖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风长老叹了口气：“选择在你们手中。隐铃村有古老的结界，可以抵御极夜的影响。你们可以选择留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云清，“或者直面风暴。“
云清陷入沉思。他想起玄天宗藏经阁中关于极夜的只言片语——天地灵力倒转，阴阳界限模糊，最强大的邪祟往往在那时现世...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最终他说道，“玄天宗的典籍或许有记载。“
风长老点点头：“明智的决定。但记住，无论选择什么，隐铃村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夜深了，风长老安排他们在隔壁的小屋休息。屋子虽小，却温暖舒适，床铺上铺着干净的稻草和兽皮。
白璃坐在床边，异色双瞳望着窗外的月亮。云清在门口踌躇，不确定该如何自处。现在这个“白璃“既是他的爱人，又包含着另一个古老而尊贵的灵魂...
“你可以进来。“凌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柔和，“我们不会咬人。“
云清轻咳一声，走进屋内，在离床最远的墙角坐下：“我就在这里休息。你们...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白璃——又切换回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取代：“你...不习惯这样，对吗？“
云清老实点头：“有点复杂。我爱的白璃突然变成了两个人...“
“但我们还是我们。“白璃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装有双生花的木盒，“只是...更多了一些。“
云清看着她——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异色双瞳在暗处微微发亮。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有多少个灵魂共享这具身体，他爱的本质从未改变。
“过来。“他鬼使神差地说，张开双臂。
白璃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云清紧紧抱住她，感受到两种不同的灵力波动透过衣衫传来，却奇妙地和谐。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在她耳边低语，“但我爱的不是你的外表，也不是某个特定的灵魂...而是...“他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词，“而是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那种...归属感。“
白璃在他怀中微微颤抖：“即使我现在是凌霜？“
云清捧起她的脸，直视那双异色眼睛：“即使你现在是凌霜。“
月光下，凌霜——现在明显是她——的银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将额头抵在云清肩上。
这个动作如此简单，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云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涌上心头。他轻抚她的银发，任由时间在静谧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白璃——又回来了——在他怀中轻轻打了个哈欠。
“睡吧。“云清柔声道，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则退回墙角。
“云清...“她迷迷糊糊地唤道，“谢谢你...接受全部的我...“
云清微笑，看着她沉入梦乡。月光下，她的面容安详，异色双瞳被眼皮遮盖，看起来又像是最初那个单纯的白璃了。
他靠在墙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却飘向远方。玄天宗、极夜、未知的威胁...前路充满变数。但此刻，至少此刻，他们安全地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云清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警觉地睁开眼，看到白璃站在窗边，背对着他，银发在月光下如流水般闪耀。
“凌霜？“他轻声问。
她转过身，异色双瞳在暗处格外明亮：“睡不着。在想一些事情。“
云清起身走到她身边：“什么事？“
“极夜。“凌霜简短地说，“上一次极夜，我...原来的我...刚刚成为圣女不久。那天晚上，雪域边境的结界出现了裂缝，九尾天狐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云清心头一紧：“你认为这次也会有什么逃出来？“
凌霜的银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更糟。狐妖曾提到过她的'主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虚张声势。但现在...“
“你怀疑真有这么一个存在？“
“极夜是界限最模糊的时候。“凌霜望向远方的山脉，“不仅是妖物，连死去已久的灵魂都可能重返人间。“
这句话让云清想起一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凌霜...你的妹妹...如果灵魂没有安息...“
凌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理论上...有可能。但我不认为她会以恶灵的形式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至少...我不希望如此。“
云清轻轻握住她的手，惊讶地发现她的手指冰凉：“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凌霜罕见地没有抽回手，反而收紧手指：“云清，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不确定狐妖真的被彻底消灭了。“
云清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净化仪式中...有一瞬间，我感到一丝妖气逃脱了。“凌霜的银眸闪烁着不安，“但当时力量太混乱，我不能确定...“
云清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剑：“它会去哪里？“
“最可能的是...“凌霜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附在某个灵力强大的物体上...等待复苏。“
云清立刻检查自己的剑，但感受不到任何异常：“需要扔掉它吗？“
“不。“凌霜摇头，“那样反而会让它自由。暂时...静观其变吧。“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窗外，月亮被飘过的云层遮挡，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云清。“凌霜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极夜那天我们必须做出牺牲...你会怎么选？“
云清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山神庙中的誓言，想起雪域圣殿里的生死相托，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我会选择让我们都活下来的路。“最终他说道，“不管多难。“
凌霜的嘴角微微上扬：“典型的云翊式回答。“
“我是云清。“他轻声纠正，却带着笑意。
月光重新洒进屋内，照亮两人相视而笑的脸庞。在这一刻，复杂的身份、未知的威胁、潜伏的危险...似乎都不再那么可怕。
明天，他们将踏上前往玄天宗的路。明天，他们将面对各自的过去与未来。但今晚，只有月光与宁静，以及两颗——不，三颗——逐渐靠近的心。